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01章 昔日葉郎今又還

「葉暢離開修武了?」

元載聽得這個消息時,情不自禁鬆了口氣,如今他對葉暢,可是有種發自骨子裡的畏懼。

如果可能,他是再也不想招惹這廝了,凡是與這廝相關,必無好事。

現在葉暢離開修武,據聞是要去長安訪友,這讓元載覺得輕鬆許多。

便是退衙回宅,他都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錯,莫非又有什麼野女人來尋你了?」

正在家中織機上忙碌的王韞秀,怒視了他一眼。

元載頓時就萎了。

正月里鬧的事情,雖然最後被壓了下去,那個洪氏也收了重金喜滋滋回了武陟,可是對元載的打擊卻是極大。

不僅背了債,讓他在馮知縣面前再也抬不起頭,同時還讓他對葉暢有了心理陰影,最令他難過的,便是原本和諧的家中,如今完全變了。

王韞秀仍然認為,無風不起浪,那姓洪的野女人敢如此高調入修武縣,最後還得意洋洋安然而歸,元載肯定是心虛有鬼。

雖然元載反覆解釋這一切都是葉暢之計,她心中還是將信將疑。

須知女子在這等問題上,一向是疑心偏多,越是剛強的女子,也就越剛愎,不易接受解釋。王韞秀雖然被勸回來,自從卻與元載分房而居,若不是她有身孕在身,沒準還要吵得更凶。

「娘子有所不知,那個害得我這般模樣的葉暢,終於離開修武,前去長安……不怕娘子笑話,為夫對他,著實忌憚。」

「那個屢次三番羞辱你的葉暢?」

王韞秀頓時想到那次市場中的偶遇,眼中寒光一閃。

她乃武家之女,自有決斷之心。放下機杼,她起身便去尋筆紙,片刻之後,一揮而就:「派人送往京城,在修武不好處置他,那就在京城裡結果了他!」

元載嚇得縮了一下脖子:還要招惹葉暢?

「娘子,還是罷了吧,這廝手段頗多,又有急智,若是給他脫身報復,只怕……」

「哼,也就你這般模樣!」王韞秀冷笑了一聲:「你不派人,我自遣人送就是!」

「我派人,我派人。」元載無奈地道。

他派出的使者比葉暢要晚上一日,雖是快馬加鞭,但當信使到長安兩日後,葉暢也已經到了。

長安城繁華依舊,而且,因為韋堅開通漕渠的緣故,船直接可以到城中,因此更為熱鬧。葉暢到的時候,便聽得周圍全在討論四日之後望春樓外的儀典,眾人都非常興奮,彷彿這場儀典就是一場狂歡。

葉暢等人未住入城中,而是住在長安城東春明門外的客舍。因為長安城定時關門的緣故,許多未能及時趕入城中的遊人商賈,便會居於此處。

隨著夜幕降臨,外頭的更漏之聲就明顯起來,偶爾遠處長安城裡還會傳來寺院的鐘聲。

這裡乃是從東面入長安城的要衝之路,即使到了夜間,還能聽到道上人馬聲不絕。

清晨起來,葉暢與焦遂、杜甫披衣立在旅舍門前,春風入懷,花香撲鼻,三人都是覺得胸懷大暢。杜甫忍不住就要吟詩,但當他捻須之時,卻聽得一陣喧嘩,詩興頓時不見了。

「當真掃興,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杜甫嘆息道。

葉暢側耳聽了聽,臉色微變:「有蠻人的聲音,是他們!」

娓娘等人是蠻人,風俗自不相同,雖然與葉暢同行,為了防止有什麼矛盾,沿途都是各自安歇。

「過去看看!」焦遂好熱鬧,當下說道。

離得並不遠,走了幾十步便到了現場。只見地上一具屍體,看那屍體模樣,卻是一個行商。

屍體之側,是一柄蠻刀,十幾個館驛的兵丁差役,正將娓娘等人圍起。

「不是我們……」娓娘徒勞地大叫,見著葉暢行來,她眼前一亮:「葉郎君,你與他們說,不是我們殺的!」

葉暢還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那群兵丁差役頓時又將他圍住,一個頭目模樣的喝問道:「你與這些蠻人是一起的?」

「正是葉郎君與我們同行……」娓娘尚不清楚情形,她心中也甚為惶恐,在大唐的都城之外攤上現在的事情,實在讓她無措。

「既是一夥的,那就一起跟我們走吧!」那頭目冷聲道:「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等一等……」葉暢舉起雙臂,滿臉訝然之色:「我們方才在那邊,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這位差役,究竟為何要帶我們走?」

「在這伙蠻人住處,發覺這具屍體,又搜出帶血的蠻刀。」那差役冷笑道:「蠻人不知我大唐律法之森嚴,當真是自尋死路!」

葉暢還待再說,差役已經不耐煩了:「聖人便要觀儀典,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狗盜寇還給我們惹麻煩,走,走,有什麼分辯,且去公堂上說!」

見兵丁要拿刀背敲打葉暢,葉暢身後,釋善直「阿彌陀佛」了一聲,向前將葉暢護住。這莽和尚在卧龍谷中住了半年,每日里不是打熬氣力,就是教吳澤陂的孩童們站樁練拳,早就閑得身子骨發慌。

「想要拒捕?」那差役頭目冷笑道:「當真是不知死活,準備!」

隨著這一聲響,周圍突然呼啦一聲衝出一群士兵,其中不少為弓手。

和尚再能打,面對十餘張弓,也只能束手。這等情形下,葉暢便也只能跟服從那關役的安排。

此地屬萬年縣管轄,這些差役應該就是萬年縣的。不過葉暢他們沒走幾步,只一會兒,便見一個相貌堂堂的官員帶著群人行來。

「跪下跪下!」

差役兵丁們一片呵斥,手中的棍棒便揮舞起來。

葉暢不願意下跪,當下向那官員拱手道:「修武葉暢,給公見禮了。」

那官員聽得「葉暢」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但現在他心中有事,懶得細細回憶,只是瞪起了眼:「大膽,為何不跪!」

葉暢之名,也只限於修武,在長安雖然有些名頭,可不像在修武那般好樣了。葉暢正猶豫,那邊焦遂已經一把拉出杜甫來。

「故膳部員外郎、修文館直學士杜公諱審言之孫杜甫字子美者拜見霍縣尉。」

「杜審言……」那官員皺了皺眉,這個名字很陌生,而且膳部員外郎、修文館直學士,也不是什麼高官顯貴,此時拿出來說,不免有些胡扯了。

杜甫自己也大是尷尬,他祖父杜審言去世都有三十餘年,他雖是一直以祖父驕傲,卻也知道在這裡搬出已經去世多年的祖父沒有半點用處。

但就在這時,那個霍仙奇卻又是一動容:「杜審言之孫……杜並的侄兒?」

「正是!」

霍仙奇盯著杜甫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長安城中遊俠之風極盛,遊俠兒口中流傳的那些慷慨激昂的人物,並不只書寫在史書之中,便是近代,就有頗多。

比如說杜甫的伯父杜並,杜審言曾為司戶郭若訥構陷,司馬周季重亦害之。才十四歲(唐人虛歲十六)的杜並,袖中藏刃,於宴席之中刺殺周季重,自己也為左右所殺。

周季重死前嘆道:「審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訥故誤我。」

此事當初鬧得極為沸揚,即使是數十年之後,也是一些官員的前車之鑒。焦遂雖是布衣,但在長安時日久矣,對霍仙奇頗為了解,因此說出杜審言來。

果然,霍仙奇想起此事,神情一肅:「此烈士孝子之侄也,不可失禮……杜甫,你且退至一旁!」

葉暢撓了一下頭,他並不知道這個歷史細節,因此也不知道為何霍仙奇說杜甫是烈士孝子之侄,不過跟在杜甫身邊不必下跪,這個目的達到了。

「帶那些蠻人過來!」

霍仙奇又是一聲令下,娓娘等蠻人便被拖了過來。霍仙奇也不審問,一開口便道:「人證物證俱在,不必多說,拿口供來便是。」

這群蠻人雖然在六詔時蠻橫慣了,但到了大唐的地界,周圍又是大唐的士兵,如何還囂張得起來。

倒是娓娘,此際仍然能夠保持著鎮定。

她跪在地上,目光在眾人身上打著轉兒,很快找著了葉暢。

葉暢面色平靜,向她使了個眼色。

現在的情形,若是葉暢被視為娓娘的同夥,那麼很可能要一起面臨牢獄之災。而且看霍仙奇的樣子,此案甚急。

娓娘卻沒有理解葉暢的意思,在她看來,是葉暢不管自己死活,還向自己擠眉弄眼調笑自己!

這讓她的心中生出怨憤來。

不怪她這樣想,對於唐人,她真是一點信任也沒有。即使是想著憑藉葉暢的才華來幫助自己的部族,可是在心底,娓娘依然是不信任葉暢的。

不僅是她,與她同行的那些蠻人,也是不信任葉暢,在他們心目中,他們落到這個地步,唐人要負很大的責任,甚至可以說要負主要責任。

正是唐人的背信棄義,才令南詔坐大,得以吞併越析詔。

故此這一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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