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097章 糟糠之妻不下堂

縣衙里安靜了一會兒,知縣馮篤端坐於側屋主位,在他身後,是一扇屏風。

元載便呆在屏風後面,雙眼中全是怒火。

「明府,洪氏帶到!」

元載悄悄從屏風縫隙向外瞧,只見一個打扮得妖嬈招展的婦人進了門,一進來便一甩手中的手絹:「唉喲,明府,外子可曾回來,奴乃是有夫之婦,原不該如此來見明府……」

「咳!」馮篤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女人的胡言亂語,然後道:「洪氏,你家夫君是誰?」

「奴夫君乃是大唐修武縣縣尉元載,字公輔者是也!」

元載牙齒頓時咬了起來,若不是一旁有人拉住他,他早跳將出去了。

「你說元少府是你夫君,有何為證?」

「證據自然是有的,堂堂縣尉官印,便由奴收著,這便是憑證!」

那洪氏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官印盒子,在馮篤面前晃了晃。

她一臉媚笑,雖是姿色尚可,但帶著極濃的風塵味,一看這笑容是擠出來的假笑,因此她越是笑,便越讓人覺得不舒服。

元載牙齒咬得緊緊的,這官印,分明是昨日強人從他這奪走的!

「據本官所知,元少府自有賢妻,乃是王氏,你乃武陟之人,如何嫁與元少府,可有媒聘?」

「自然有媒聘,這官印可不就是最好的媒聘,外子若不是愛煞了奴,如何會將官印交與奴為證?」那洪氏冷笑了一聲:「至於那王氏,奴也知曉其人,倚仗其父之勢,待奴夫君非打即罵,不守婦道,不修婦德,哪裡是奴夫君良配!奴夫君說了,他一回修武,便要修書一封,將那王氏送回娘家……」

她說到「愛煞了奴」時,還一臉嬌羞無限的模樣,讓人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躲在後邊的元載再次挫牙,就這般模樣,自己也會對她「愛煞」?便是在山中抓只馬猴來塗脂抹粉,也比她姿色強上三分!

待聽得說要休了王韞秀,元載更是怒火翻滾,他與王韞秀乃是貧賤夫妻,王韞秀為他捨棄了許多,此時元載尚未變心,對王韞秀當真是既敬且愛還有一絲畏懼!

「休得胡言!」馮篤也聽不下去了,厲聲道:「你既知元少府與王夫人伉儷情深,為何又要假冒元少府之妻?」

「奴未曾假冒,隨奴來的證人,就有你們修武縣衙門裡的差役魯彥。」那洪秀聲音高亢起來:「伉儷情深?外子說了,那是裝給你們與王氏看的,他心中對王氏早就不滿,試想想看,這世上男子,哪個願意自己娘子比自己強的?」

「外子早說了,他一走出來與人交遊,別人就都贊道,你便是那位王氏之丈夫,聞得令妻賢淑無雙……說得他彷彿是王氏身上的一枝發簪般無足輕重,這分明就是王氏不給他留顏……」

在洪氏口中,一個因為自卑而偏執的「鳳凰男」形象栩栩如生,洪氏伶牙俐齒,這般描述之下,就是元載自己,也猛然驚覺,他在對王氏的敬、愛、畏之下,確實隱藏著某種不滿。

王韞秀太過完美高尚,這讓元載顯得渺小。若是元載得意倒還罷了,可現在他卻失意落魄!

「行了,你先走吧。」馮篤覺得沒有必要再問了。

「奴還有一句話當講,奴知道你們都信不過奴,只道是奴出身卑微,元郎自然不會舍大家貴女而取奴。但你們有所不知,一來奴性子淑筠,遠勝過王氏,二來奴千嬌百媚,姿色遠勝過王氏,三來奴有閨房秘術,床第遠勝過王氏……」

即使是風氣開放的大唐,這般直接將床第之私拿出來說的,可還是少之又少,因此連馮篤都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而屏風後的元載再也無法忍住,他跳起身來,一腳將屏風踢倒,倒下的屏風正砸在馮篤的後腦上,將馮篤都打趴在地上。

「賤人……」

元載指著那婦人破口便要大罵,那婦人原是驚愕,聞聲卻是一臉喜色:「郎君,是你?」

「你這賤人,某幾曾見過你?」

「郎君好生無情,前夜你我拜堂成親,熱鬧非凡,雖是黑燈瞎火中不曾見著郎君真實面目,可郎君的聲音,奴卻是死都忘不掉!」

那洪氏撲將上來,一把將元載攬住,哭了個狗尾巴花帶露水。

元載又踢又踹,才從她的懷抱中掙脫,洪氏倒在地上,放聲痛哭,口中咒罵連連。她聲音大,嗓門粗,又提到她與元載的房第私事,頓時縣衙內外都被驚動,不少人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熱鬧。

「胡鬧……胡鬧,成何體統!」

這個時候,馮篤才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聲怒喝。

「是下官失儀了,不過明府,這賤人信口雌黃,下官實是不能忍……來人,拖下去,打,打死來!」

「你這忘恩負義的狗奴,無怪乎會舍了王氏娘子來騙奴!拔鳥無情,便是你這狗奴……」那洪氏聽得此語,聽得魂飛魄散,更是破口大罵,什麼話都說了出來。

「賊人!」元載等不及來人來打,自己撲將上去,便是一記耳光,將洪氏抽倒在地上。

他還不解氣,正待繼續動手,洪氏卻哭嚎著反身而來,將他死死揪住。

「你這沒良心的狗奴,前夜裡在奴那邊騙吃騙喝,還拐走了奴積攢了十年的皮肉錢……你這狗奴現在想要反悔?想要殺奴滅口?奴要嚷出去,嚷得你這狗賊乾的醜事人盡皆知……你這狗賊私處有三顆痣,旁人不知,奴怎麼不知!」

這三顆痣之說一拋出,元載頓時愣住了。

洪氏說得沒錯,他私處,確實是有三顆痣!

此事甚為隱秘,絕非一般人能知,再想到前日自己的經歷,元載意識到,自己已經掉進了一個陷阱之中!

而且絕對是讓他難以翻身的陷阱!

「還有,魯彥與你這賤奴一起來的,你早上帶著伴當私自跑了,魯彥卻還在,明府,你得替奴作主啊!」洪氏又嚎道。

馮篤這個時候當真悔了。

此事他原本不該介入,只是因為替元載維護一些顏面,所以他才在私堂相詢,而不是公堂之上。但是洪氏還是將此鬧得人盡皆知,官員的體面,朝廷的尊嚴,幾乎都淪喪殆盡了。

周圍湊來看熱鬧的差役們,不知是誰輕聲偷笑,緊接著笑聲便起了一片。

「你這拔鳥無情的賤奴,脫了褲子,讓大夥看看,讓大夥看看你下身,是不是有那三個痣!」那洪氏又道。

「拖出去,將這婦人拖出去!」馮篤厲聲呵斥道。

差衙們上來七手八腳將那婦人拖出去,原本拖女人差役都愛揩油水,但這洪氏卻沒有一人有興趣。待她被拖走之後,馮篤屏退左右,看著元載,嘆息道:「元公輔,此事我壓制不住,只能向上報了。」

元載全身一個激靈,然後猛然長揖:「明府救我,明府救我,這分明是葉暢定計害我,不知從哪兒打探得我的陰私,然後找了個潑賤婦人來污我!」

「你到如今還不說實話……帶魯彥上來!」

馮篤也懶得幫元載說什麼了,反正還有一個關鍵人證,片刻之後,那差役魯彥便被帶來。

魯彥看著元載的目光,帶著深深的仇恨。元載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這位前日還跟著自己拍馬屁的差役,變得這模樣。

「魯彥,將這幾日事情細細說來,你們少府要聽聽。」馮篤道。

「是,那日元少府要對付葉暢,著小人領著前往卧龍谷察看……」

他一開口,元載就想駁斥,哪裡是他要對付葉暢,分明是這刁差奸役唆使。不過馮篤向他一擺手,面色甚為不快,元載也怕真激怒了馮篤將事情交到上頭去,因此只能閉嘴。

初時倒沒有太多的誤差,但到元載官印被搜出來後,卻有了變化。只聽那魯彥道:「賊人得了元少府官印,看了許久,然後將官印還與少府,還連連賠罪……」

「胡說!賊人幾時還了官印,又幾時賠罪,你哪隻眼睛看到?」這下元載再也不能忍,厲聲道。

「某聽得分明,雖然某眼睛被蒙著看不到,但元少府你的聲音某卻是一清二楚!」魯彥抗聲道:「那些賊人原是要放了某的,元少府你卻說,某出奸計使你遭此變故,須得報復……那些賊人,那些賊人對你言聽計從,便竟然用各種手段折磨某!」

說到這,魯彥當真是熱淚盈眶,顯然,那些折磨的手段,讓他這個在衙門裡見慣了種種酷刑的人都忍受不住!

「那伙賊人折騰某時,你在做什麼?」他憤然指向元載:「你在飲酒取樂,你在與那位洪氏調笑淫亂……某聽得你們還拜了天地,還飲了交杯酒,你將官印都交與洪氏,說是聘禮……」

「胡說,胡說八道!」

元載羞怒交加,連聲否認。魯彥卻跪在馮篤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或許是前夜太暗,這元少府與那洪氏調笑不羈,到得早上卻發覺洪氏奇醜,便生了毀婚之心,自己偷了洪氏的皮肉錢,獨自跑掉,卻留得某在武陟,還是洪氏要來尋夫,才由某帶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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