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蟄隱龍卧偶遇鴻 第089章 他時誓報今日怨

雜胡,可是比單純罵安祿山胡人更為惡毒。

安祿山父為胡人,母為突厥,據說他生父乃是姓康,又說他之母多年未孕,乃去山中「感應」而懷上了他,實際上就是與野男人偷情。後來他名義上的父親死去,母親改嫁安延偃,他因此冒姓安氏。

所以罵他雜胡,就是說他胡人雜種,就是揭他的麵皮!

安祿山目中凶芒畢露,然後向左右示意。

頓時兩個胡人沖了過來,伸手便將那內監擒了過去。這胡人動作迅捷,周圍的龍武軍竟然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他們破陣而入,然後擒人而歸!

「啊,貴主,救命,貴主救命啊!」

「我安祿山食大唐之祿,忠大唐之君,我眼中,天下唯有一個貴人,那就是大唐天子陛下。天子之外,再無貴人!」那內監被擒到安祿山面前,胡人將他扔下了馬,他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還在大叫貴主救命,但安祿山一開口,便將他壓了下去。

安祿山盯著他,又慢慢道:「我為大唐天子鎮守邊關,死於我手中的蕃人不計其數,你是什麼狗東西,安敢辱我?」

「某……某……」那內監已經完全沒有了此前的威風,他自幼在宮中成長,只道出來必定威風凜凜,此時才知道,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不等他說出什麼名堂來,安祿山便一夾馬腹,戰馬徑直踏了過來,直接將那內監踏翻在地。那內監慘叫出聲,安祿山已經驅馬從他身上踩過!

緊接著,安祿山身後的諸騎,也是一一從那內監身上踩過,那內監初時還慘叫,想要逃走,可是腿骨被踏斷,怎麼也使不上氣力,被兩匹馬直接踏過之後,頓時只有叫喚的份。再過片刻,便連叫的聲音都沒有了。

當著蟲娘的面,他就這樣被踏死了。

無論那個內監如何囂張,但他罪不至死,更不應當由安祿山來踏死——安祿山的囂張跋扈,由此可見!

但旁人看到的只是安祿山的囂張跋扈,葉暢看到更多的卻是安祿山的陰險狡猾。

若沒有方才那番話,此事被告到李隆基那兒,李隆基必然大怒發作於他,但有了那番話,李隆基不但不會生氣,只怕還會高興。

到李隆基這年紀,最怕的第一是死去,第二是失權。他懷疑猜忌一切有可能威脅到他權力的人,甚至包括他的太子,這也是三庶人案的根本原因!

葉暢記得原本的歷史中,安祿山進京,見了太子李亨亦不行禮,旁人相勸,他故作魯莽地說「臣愚知陛下不知太子」,於是甚得李隆基的歡喜。

連太子都如此,何況一個貴主?

看著地上的屍體,再看看安祿山一行的背影,葉暢覺得那些馬蹄彷彿是從自己身上踏了過去。

他方才只要有絲毫應對不當,死的當真就會是他!

吸了口氣,葉暢轉過臉,看著蟲娘,蟲娘小臉板著,眼中怒芒閃動,同時還有一絲恐懼。葉暢心中暗暗難過,她小小年紀,就成了安祿山向李隆基表達忠心的墊腳石。

安祿山極是精明,殺一個多嘴多舌的內監,根本不是什麼大事,李隆基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情發落他。至於得罪了二十九娘,單從這位貴主沒有封號便可以判斷出,她絕不受寵。就算受寵也無妨,自從太平公主之後,李隆基對於公主參與政務便極為忌諱,連會真長公主行事都是低調,何況一小姑娘?

「此怨……必報之!」蟲娘咬牙切齒地道。

「唔……」

「休要勸我。」聽得葉暢開口,蟲娘翻著他道:「你的婦人之仁莫要開口!」

「哈,不是勸你,我只是想說我來幫你。」葉暢忍不住牽起她的手:「而且這種事情,就該交給我,你嘛,現在只要快快樂樂地活著就好了。」

「快快樂樂地活?」蟲娘聽得這句簡單無比的話語,神情不禁複雜起來。

與葉暢結識以來,葉暢身上吸引她的,不就是那種讓人簡單輕鬆的快樂么。

「我信你。」蟲娘道。

「現在安祿山正得你父皇信任,你回去之後便是找你父皇告狀,也沒有什麼意義,倒不如就當沒有這回事,有什麼煩惱操心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葉暢又勸慰了一句,便領著他繼續上山。因為這等事情發生,蟲娘的遊興大減,不再堅持要步行。在兩個慣于山路的農夫肩輿所抬下,她們沒用多久便到了山腰的藥王觀。

葉暢前些時日還來過一趟藥王觀,昨天得知蟲娘來意之後,他也遣人來此報信,因此觀中早有準備,觀主駱守一一大早便在觀外迎候,待見到蟲娘只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時,心中驚訝萬分,臉上卻沒有絲毫怠慢之色。

這讓蟲娘甚為滿意,她是第一次出來主持事情,也怕別人小瞧了。

因為不是正祀,所以禮儀從簡,完成儀式之後,蟲娘替李隆基賜下道袍等物件,而駱守一也會來事,獻上了道觀中所產的苦茶——他還是想法子從葉暢這學去了炒茶的技藝,只稱這「藥王茶」效果奇佳,長飲健體明目輕身長壽。

這些瑣事處置完畢,蟲娘完全沒有遊覽的興緻,徑直便要下山返回卧龍谷。見她始終興緻不高,葉暢便開口分她的心思:「貴主,不知今年球賽收益,可曾給貴主結算完畢?」

蟲娘眼睛頓時亮了一下:「聯賽十一月終了,收益亦在月初我來之前結算了。半年收益是三萬三千一百一十九貫,我有半成,便是一千六百五十貫……此次來藥王觀所賜道袍,便是我用此錢添賜,我還按著你所說,將五百貫獻與父皇賀壽,五百貫獻與太真娘子添衣,自己共得了六百五十貫。」

除了不知道蟲娘她得的錢是如何花銷外,這半年聯賽收益葉暢是知曉的——賈貓兒對他甚為敬服,時間將聯賽開展中所遇難題拿出來向他請教,也不隱瞞收入。

半年時間,倉促舉辦,便有三萬三千貫的收益,倒是讓葉暢很驚訝。蟲娘得了一千餘貫錢,有餘錢打賞內監宮女,在宮中便有人為她奔走了。而拿錢與李隆基、楊玉環之舉,更是讓她在宮中的地位顯著提高,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小小年紀,便擔下了重任,來此向藥王祭祀。

「來年的收益會更多,不過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貴主別忘了給他們頒獎啊。」葉暢笑道。

「那是自然,今年聯賽魁首頒獎,便又是我。」蟲娘提起此事,便極興奮:「你當時不在,真可惜了,萬人空巷呢。」

「雖未目睹,亦能想像。」葉暢自然知道這個。

「父皇還曾說你,也不知心中是哪來的奇巧,竟然一入長安便引領風潮。足球戲且不說,單那水泥,父皇已經命在宮中各處道路上鋪此物了,弄得韓朝宗還尋父皇抱怨,說是水泥產量不足,街道鋪就尚且不夠,要父皇召你重入長安,解決這水泥不足呢。」

葉暢哈哈大笑,這便是他給韓朝宗挖的一個坑了。水泥雖好,可是燒制起來耗能極多,長安附近如今植被已是不足,單燒水泥的柴木一項,便可以將南山砍光來。

「葉郎君你故意的?」蟲娘一見他神情,便明白這是他有意為之。

「韓京兆這人,太過自以為是,和他打交道,若不留些底,必然要給他牽著鼻子走。」葉暢笑著道:「倒也不算是故意為難他,只不過他休要想著京兆尹獨享水泥之利罷了。」

「葉郎君說得是,父皇也是這麼說的。」蟲娘點了點頭。

葉暢愣了一下,李隆基能在皇室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締創了開元盛世,其政治眼光與韜略確實不同,韓朝宗只能從自己所任的職務上考慮問題,他卻能更全面地考慮。

「陛下意在何處?」

「河東道。」

「陛下也欲用石炭?」一聽河東道,葉暢頓時明白李隆基的意圖。

河東道即是後世的山西,此時已經盛產煤炭,以煤燒制水泥,比起伐木為柴總要好些。

「是,韓朝宗聽後隔了兩日又奏道,說除去河東道之外,河內郡亦可,而且……還奏舉你為河內水泥大使。」

葉暢拿手一拍自己的腦袋,他如今對地理已經有些熟悉了,河內郡治下便包括後世的焦作,此時亦盛產煤炭,距離修武不遠。韓朝宗為了讓他出仕,當真是煞費苦心,只不過這「水泥大使」的官職,實在不大好聽。

「怎麼?」

「看來貴主如今在宮中有些不同了,這情形你都知道。」

蟲娘聽得這一句,臉上微微一紅,卻沒有再說什麼。

難道告訴葉暢,只因為這事與他有關,所以自己才會關注么?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你不願意隨我入宮,可出仕總沒有關係吧?若你真想當這水泥大使,我替你去求……去求父皇。」

「莫,莫,千萬莫如此。我如今一身輕鬆,在家鄉隱居,正逍遙自在,千萬莫與我攬事。」葉暢雙手直晃。

「若你不出仕,如何能對付今日遇見的那安祿山,難道說,你所講要替我報復之事,就是哄我的?」蟲娘頓時雙眉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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