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雪滿弓刀 第651章 東陽致仕

最煞風景的不是蓮藕湯,而是明明只開個玩笑,別人卻將這個玩笑出自哪裡,人物是真是假,有什麼典故一五一十全曬了出來。

秦堪老臉有些發紅,哪吒的故事在前世可謂人盡皆知,黃口小兒都知道,也知道來源於封神演義,卻極少有人知道封神演義是根據宋朝一本名叫《武王伐紂平話》的故事衍生而來,當然,這類無知的人裡面也包括紹興院試案首出身的秦相公……

沒好氣地白了金柳一眼,秦堪決定今晚懲罰過憐月憐星姐妹後宜將剩勇追窮寇,再接再厲摸進金柳房裡,給這個女人一點教訓。

想著想著,秦堪的笑容迷離起來。

今晚……似乎很忙啊。

似乎收到了秦堪那道充滿了熾熱慾望的目光,金柳的俏臉刷地一下紅了,儘管已是一個孩子的娘,可她仍保持著少女般嬌嫩的肌膚和完美無瑕的身材,除此更多了一種獨屬於少婦的成熟風韻,此刻那一低頭的嬌羞平添了愈發動人的嫵媚,令秦堪的心頭漸漸火熱起來。

水榭內,一股莫名的氣氛悄然生起,在秦家幾個女人之間瀰漫,遊走,一語一笑都充滿了旖旎。

唯有秦家大婦杜嫣神經最粗,什麼都沒察覺到,仍舊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抬頭見天色不早,杜嫣吩咐下人準備晚膳,當然,秦公爺想喝的蓮藕湯更是特意叮囑好了。

「相公今日沒應差,用過晚膳便早早安歇了吧……」杜嫣說著臉蛋忽然一紅,聲音壓低了一些:「……晚上多用把子力氣,就不信不能給你秦家留個帶把兒的種。」

秦堪嘴角一垮,歉意地瞧了金柳一眼,對秦家男主人的使用權這個問題上,秦家大婦無疑有著貴賓待遇,一直優先,從不排隊……

※※※

芙蓉帳暖,紅綃浪被,裹挾著兩條白花花的人影,不知過了多久方才雲住雨歇,廂房內的春情餘韻彷彿還在悠悠回蕩。

杜嫣滿足地最後呻吟了一聲,臉蛋兒透著嫩紅的水色,彷彿還在回味剛才攀上高峰後的狂烈,一雙堪比後世模特的修長白腿不住地在秦堪的腿上摩挲,像一隻慵懶的貓剛剛享用過一頓精緻的美餐。

「相公,京里那些官宦大戶人家的夫人跟咱們家不一樣……」杜嫣的聲音仍帶著幾分喘息。

「怎麼不一樣?」

「相公伴駕出征江西的時候,我跟京中保國公朱家和武定侯郭家的夫人多有來往,每次我進他們家拜訪時,那些夫人妾室們總是露出很不敢置信的模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真的好奇怪……」

秦堪懶洋洋地撇了撇嘴:「她們當然奇怪,除了咱們寧國公府,天下哪個大戶人家准許正室夫人到處溜達?換了別的官宦人家,早就一紙休書把你踢回娘家去了,所以說,你嫁給我實在是你杜家祖上積德……」

杜嫣噗嗤笑了,一記粉拳捶在秦堪光潔的胸膛上。

秦堪吃痛咧了咧嘴,補充道:「……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祖上沒積德。」

又是一記粉拳。

夫妻夜話,絮絮叨叨,沒有明確的主題,全憑信馬由韁,想到什麼說什麼。

說了一會兒閑話,杜嫣忽然直起身子,神情變得憤怒起來。

「對了,相公,我爹被人欺負了!」

秦堪一愣,心頭也冒出了怒火。

儘管和老丈人相看互不待見,平日里能坑則坑,不過自家人關上門怎麼掐都可以,被外人欺負就說不過去了。

「岳父被誰欺負了?」秦堪沉聲問道,俊秀沉穩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機。

「被我娘欺負了!揍得很慘。」

秦堪臉上的殺機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而且態度也完全掉了個頭,甚至脫口贊了一聲:「岳母大人威武!不瞞夫人說,這事我早想幹了……」

杜嫣又笑了一聲,接著想到此舉很不孝,又恨恨捶了秦堪一下。

「相公別鬧,這事有蹊蹺,我娘已經很久沒揍過我爹了,這回事情卻有些古怪……」

「岳父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就在前幾天,我爹和幾位朝中同僚約好飲酒論詩,本是一件雅事,晚上我爹回來時已微醉,我娘給他梳洗時發現他的腰帶後面塞著一塊香噴噴的絲巾,上面綉著一行表露女子情意的詩句,我娘當即大怒,當場便翻了臉,也不管我爹醉得迷迷糊糊,拎起來便是一頓痛揍……」

秦堪呆住了,久久沒出聲兒。

這橋段……好熟悉呀。

琢磨了許久,終於想起來,前些日子伴駕歸京,百官城外被迫接駕,當時杜宏對他甩了臉子,弄得秦堪心情很不爽,發泄般給丁順下了這道命令,沒想到丁順這傢伙居然真幹了……

「相公,我覺得我爹這次可能是被人冤枉了……」

秦堪心虛,聲音都低了很多:「何以見得?」

杜嫣的表情分外篤定:「以往我娘揍我爹時,我爹只是雙手抱頭護住要害,不爭也不吵,這次我爹卻大喊冤枉,可見我爹是真被冤枉了……」

秦堪想笑,老傢伙夠窩囊的。

「不知京里哪個混帳東西不長眼,對我爹下此黑手……」杜嫣咬牙切齒,接著語氣一頓,聲音變得軟軟糯糯:「相公,你手下錦衣衛無孔不入,能不能幫我查查這事?」

「查!必須查!明日我便吩咐下面的人查個清楚,夫人放心,定還岳父大人一個公道……」秦堪表情和語氣都充滿了正義。

「相公真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抓到那個殺千刀的傢伙略施薄懲便好,挫骨揚灰吧。」

秦堪頭皮一陣發麻,急忙道:「夫人啊,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岳父性子頗為風流,尋花問柳的勾當也干過不止一次,難說這次是不是真被冤枉了,詔獄裡關的犯人還個個都喊冤呢,審一次什麼都招了……」

「相公的意思是……」

秦堪的目光亮閃閃的,充滿了真誠:「叫岳母大人再揍他一次,有需要的話,錦衣衛願無償提供刑具和用刑老手,如果岳父還喊冤,說明他是真被冤枉了……」

※※※

朝堂大部分時候是風平浪靜的,每日波瀾不驚的進宮朝會,不咸不淡的商議國事,一團和氣的拱手作別。

大明的官員裡面,除了少數幾個內分泌失調的人經常大吼大叫情緒激動以外,絕大部分是正常的,或者說他們在絕大部分時候是非常理智的,可以理解為等待技能冷卻,只有在真正惹到他們的時候,才能有幸看到他們面目猙獰的一面。

出海行商的事一直在秘密進行著,節奏不快也不慢,秦堪像一個獨力推動巨輪的挑夫,用自己的力道和速度推動巨輪緩緩朝自己預期的目標前進。

不過還是無法避免地露出了一些跡象,比如最近從遼東運巨木至天津的車船多了起來,北鎮撫司里秦堪的南京老班底也頻頻在京師和天津之間來往,傳遞著一道道命令和消息,行蹤詭異得連本衛弟兄問起來都搖頭沉默以對,而萬眾矚目的秦公爺這幾日則與京中勛貴們的來往也愈發密切。

有的消息根本無法隱瞞,天津東港太大了,大得藏不住秘密。

當東港的第五艘大福船正式完工下海,京中的文官們終於坐不住了。

三艘四艘都能說得過去,情當你興之所至忽然對捕魚有興趣,但第五艘福船下海後,東港碼頭邊五艘兩千料的嶄新大福船一字排開,氣勢雄壯逼人,無數新招募的水軍將士在船艦的木甲板上操練喊殺,上千工匠緊鑼密鼓又開始打造新船……

種種跡象合在一起,若京中文官們還以為秦公爺只是為了下海捕魚未免太天真了。

於是文官們不安分了,開始私下頻繁聚集,京師城內風平浪靜的氣氛被打破,城中暗流涌動,氣氛詭異。

就在這個敏感得一根針掉地上彷彿都能驚得旁人抄刀砍人的時候,朝堂忽然又爆出一個驚天消息。

內閣首輔,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上疏請求致仕。

朝野嘩然,議論四起,鄙夷者有之,嘲諷者有之,也有惋惜者,失望者。

內閣首輔致仕不是小事,李東陽事先也未曾與朱厚照溝通,突然一道致仕奏疏遞進了豹房,冷不丁嚇得朱厚照一臉蒼白。

大明的官場風氣很虛偽,說穿了就是矯情,一件直來直去的事非要繞好幾個彎子,比如請辭致仕這種事,大部分時候請求致仕的官員內心裡不是真的想走,而是皇帝因為某些事情與他政見不合,或是惹到他了,心下一橫索性上疏致仕,然後皇帝挽留,大臣再辭,在這一留一辭的過程里,君臣之間完全相背的政見慢慢地扭轉方向,經過一番含蓄的討價還價之後,最終達成一致,君臣皆大歡喜之時,大臣則悄悄地拿回自己的致仕奏疏,聰明一點的皇帝則微微一笑,當作什麼都沒瞧見,君臣依舊一團和氣,演技好一點的乾脆再來一出抱頭痛哭,以示君臣基情澎湃,魚水情深。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種既虛偽又矯情的官場成規,居然貫穿整個明朝的歷史,只有變本加厲,從無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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