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嗚……」
巨鼓隆隆,角號鳴鳴。
大明宮西,奉先殿南,皇城至西側,設一巨大的祭天神廟。
即天壇也。
帝王,天之子。
登基之日,當祭禱上天。
自奉先殿得太后金書,正名順位後,贏歷便由宗室王公,文武大臣相護,來至天壇祭天。
在禱天文書上,會書明帝號,即年號。
譬如太上皇的貞元,譬如大行皇帝的隆正。
贏歷定的年號,為乾元。
天地之大,乾為首。
眾生之始,謂之元。
可見其氣魄之大……
除了帝號外,還有皇太后之名,皇后之名,皇太子之名……
當然,他目前還沒子嗣,就只能空著。
等日後冊封太子時,還需祭天。
皇太后有兩位,一為聖母皇太后,便是董皇后。
一為生母皇太后,便是其生母,在宮裡被冷落多年的皇妃,熹妃。
除此之外,皇后之名空缺。
因為太子妃甄氏,有與五皇子贏晝私通的嫌疑,不能定為國母。
時至今日,贏歷再不會委屈自己分毫。
在宗室諸王及內閣閣臣的陪同下,贏歷踩著通天御道,一步步邁上了神廟……
……
大明宮北,天牢。
遙遙聽聞天壇處傳來的祭天禮樂聲,本就陰森壓抑的天牢內,氣氛愈發悲傷。
事情,似乎正在往無可挽回的地步發展。
分管戶部的前內閣閣臣胡煒,面色悲戚,目光沮喪,對牢房對面的張廷玉道:「衡臣啊,難道這天,真的就這麼變了?」
張廷玉面沉如水,聽著遙遙傳進天牢的聲音,素來堅毅的眼中,也不禁隱隱泛起一抹頹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怎樣?
誰能想到,方南天會活過來?
實在是忘了這個已經「死」了多年的人了。
若非如此,也不會將長城軍團那些將校指揮使,全都調到藍田大營去。
陛下太急了些,太想徹底掌控京畿所有的力量。
藍田大營內原本的將校指揮使,終於擺脫不了榮國一脈的影子。
索性,就全部換掉。
原本計畫中,會將灞上大營的力量漸漸疏散。
最終由藍田大營與灞上大營的力量達到平衡,甚至超過灞上大營。
如此一來,京畿重地,從內而外,就將全部掌控在陛下手中。
若不出意外,這不能不說是高招。
可偏偏,就讓方南天給活了過來。
長城軍團那些將校,大多出自其麾下。
實際上,連岳鍾琪都為方南天一手提拔而起。
若沒有這等能為,方南天當初也入不了太上皇的眼,對他寄予重望,平衡榮國一脈。
他的復甦,輕而易舉的從岳鍾琪手中拿走了藍田大營。
陛下的種種辛勞,反倒為人做了嫁衣。
兵權一旦喪失,京畿之地也就落到了贏歷手中。
再加上文官的支持,宗室的支持。
張廷玉想不出,誰還能站出來重挽天傾。
到了這個地步,縱然隆正帝復生,都難再奪權。
另一間牢房內,陳西樵忽然道:「張相,寧侯,不知能否歸來?」
張廷玉聞言,搖搖頭,緩緩道:「逆黨行事,布局縝密。
他們算死了寧侯的性子,絕不會置鎮國公世子於不管,必然會奔赴草原。
草原上,至少目前為止,羅剎鬼大軍還佔有絕對優勢。
逆黨既然能說動羅剎鬼南侵,就必然沒有放過寧侯的道理。
要知道,羅剎鬼現在這個女皇,對寧侯的仇恨,不比逆黨少多少。
對方又有人質在手……
凶多吉少。
就算回來了,又能如何?」
張廷玉眼中,閃過一抹迷茫。
胡煒咬牙道:「賈環若是知道陛下被害,一定會起兵造反!
他是榮國親孫,這些年與武勛將門的關係,一年近似一年。
連陛下想要削藩奪兵權,都要靠他在中間打緩和。
他又不缺銀子……」
張廷玉苦笑道:「沒用的,陛下不在了,那位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就好像……當初太上皇駕崩一樣。
寧侯若反,一則失了大義。
二來,那位必然會宣揚,陛下賓天,為寧侯所害。
天下文官在逆黨那邊,寧侯名聲本就不佳……
他也就沒有民心。
士林不支持,百姓受欺騙也不支持,文官不支持,宗室也不支持。
如此一來,怕是連武勛都未必支持……」
陳西樵沉默了稍許,道:「張相所言,皆在規矩中。若無意外,必會如此。
但縱觀寧侯行事,從來不在規矩之內。
或許這一次,還能帶來不同。」
張廷玉連苦笑都沒了力氣,國朝氣運,竟只能寄托在這個異數身上,他苦澀的點點頭,道:「希望如此……」
「砰!!」
話沒說完,就聽不遠處天牢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道爆響聲。
繼而幾聲驚叫慘呼聲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看見來人後,以張廷玉的沉穩,都不禁猛然站起身,抓住欄杆,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
……
皇城東門。
宮門將李武率兩千兵馬,守在這裡。
他背對城門而立,神色一如既往的落寞。
眼中帶著憂鬱。
方沖等人常勸他,讓他放開心結,以大事為重。
李武卻總是沉默以對。
自從方靜死後,幾年來,他一直這樣。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懷念方靜,還是在懷念其他。
他只是總忘不掉那道千軍萬馬中的身影,還有那句:
「武哥哥,殺!」
但是,自西域歸來後,方靜再也不見他,再也不找他,也再不叫他武哥哥了……
她成了太子側妃,然後,死了……
他沒能再見她一面。
傅安說,他這只是因為求不得,所以才放不下。
李武覺得,不是這樣。
他沒有想過得到方靜,他其實並不喜歡方靜的容貌,那並不美。
但是,他還是放不下,忘不了,滿心滿腦,都是她……
他多想,再見方靜一面。
多想再聽她,喚一聲「武哥哥」……
只是……
「將……將軍!!」
武哥哥沒聽到,卻聽一旁的親兵顫聲喚了聲。
李武本來不耐,不想理會,只是聽他語氣不大對,方問了句:「何事?」
「將軍,你快看,快看城外……」
李武親兵聲音激動中帶著恐懼,急道。
李武聞言,緩緩轉過頭看了眼,只一眼,卻再也移不開視線。
縱然在千萬人中,他依舊第一眼,就發現了那個瘦瘦弱弱,卻拎著兩個大鎚的身影。
是她!
真是她!!
「靜兒!!」
數年相思化成這一句,李武脫口而出。
城外,越來越近的大軍。
為首之將聽聞這道呼喚後,瘦弱的身子輕輕一顫,卻隨之堅定。
她面覆鐵甲,只留出一雙細眼。
清冷的看向城門上那人,心裡卻已將賈環全家問候了三百遍。
他必然知道,李武守在這裡,才讓她帶軍,自東門而入。
有了進神京城之前事,眾人無不信服於他。
卻沒想到,到底給他坑進去了……
「靜兒!!」
李武再次喚了聲。
方靜目光漠然道:「請自重,我已是,他人婦。」
李武顯然誤會了,身子一顫,落寞道:「是啊,你早就是太子側妃,馬上,就要封皇妃了……」
方靜沒有想辯解的意思,淡淡道:「開門。」
李武渾渾噩噩,對身邊親兵道:「開宮門,放她進來吧。她必是陛下的後手……」
李武傻了,他親兵卻沒傻,看著城外大軍,跳腳道:「將軍!!她根本不是太子側妃了,你看他們大軍的旗幟,上面寫的是賈!!
這是賈家的兵馬,賈環的兵馬!」
李武聞言,悚然一驚,猛然抬頭看去,果不其然,大軍當頭,甚至有一面黑雲旗!
李武第一個想到的,卻並不是這些人是來造反的,而是看向方靜,不可思議道:「你做了賈環的女人?!」
方靜抽了抽嘴角,道:「不是,他這種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