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血與火的開端

神京東市。

今日的東市,雖然一如往常的繁華熱鬧,但總歸,還是多了層異樣的氣氛。

下午未時初刻,百數十名身著官服的人員,魚貫而入,流入東市各大門鋪,商號,酒家。

這些官員,與昨日來收商稅的那些人不同。

可以看出,這一批是真的商稅司的官員,文弱許多。

他們拿著一份份稅表收據,挨門挨戶的進行商稅統計,收納。

與昨天一般,進度都極快。

但與昨天又有不同。

昨日,趙靖等人剛一進門說明來意,掌柜的就會打發夥計給個百十兩銀子打發走人。

而今日,掌柜的都會本本分分的拿出賬簿,一五一十的進行報賬,然後納稅。

這一切,都在沉默的氣氛中進行。

收稅的官員沒有什麼笑臉,交稅的掌柜的,也沒什麼熱絡。

到了申時末刻,東市數百家商號、門鋪的商稅全部收納完畢。

百數十官員,收工出了東市,回到了商稅司衙門。

繼而,綳了一天的臉上,終於多了無比燦爛的神情。

「老天爺!!」

看著只一個東市收上來的稅銀,商稅司的官兒們,一個個眼冒金星。

二十八萬兩!

這……還只是一個東市,一個月的商稅啊!!

曾幾何時,大秦國庫里一年下來,都剩不下一百萬兩銀子。

有時,甚至連二十萬兩都沒有。

這是什麼概念?!

倒也有冷靜的,言道神京東西兩市,是這世上最大的坊市。

除都中之外,別的地方就沒這樣誇張了。

可是,這依舊難擋眾人的熱情。

雖然江南之地的坊市也沒神京東西二市大,可他們富庶啊!

商號如雲,門鋪如雨!

這要收下去,一個月的商稅,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怪道朝廷里為了這件事,鬧的這般慘烈……

還有上了年紀的,回憶起前明末期,崇禎皇帝也開商稅,他收上來多少來著?

是三十兩,還是五十兩?

且不說他,只說那愛銀財愛到骨子裡的萬曆皇帝,為了收商稅,派出中宮內監,四處搜刮,惹出了多少亂子,最後也不過只收回了十多萬兩……

那個時候的商人,可不比現在的窮啊!

嘿!

前明亡就亡在這些人手裡!

念及此,再看看今日的成績,商稅司的人頓時升起一股為國敬忠立功的自豪感。

管事的官兒將這一數字寫在摺子上,送進宮裡去了……

……

神京西城,務本坊。

楊家書房,山草齋。

相比於喜氣洋洋的商稅司,楊家書房內,氣氛就無比壓抑沉重了。

前內閣次輔楊順,禮部尚書宋星河,工部尚書秦濟楚,理藩院左侍郎周自恆,四位衣紫巨頭端坐堂上。

俱面沉如水。

莫說宋星河、秦濟楚和周自恆等人,就連楊順,都萬萬沒有想到,隆正帝會吐出一個「准」字。

為官數十年,大半都在苦熬中。

將將時來運轉,得遇重實務的皇帝,本該大有一番作為,不負平生抱負。

卻不想,這運道卻戛然而止。

一個區區「准」字,就葬送他們這一黨,所有的聲勢和力量。

若說不後悔,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在朝堂上,當場就有人落下淚來。

若不是到底還要些顏面,怕是當場就有人反悔。

即使如此,今日腦子一熱跟隨他們出列的官員,也少不得有人往宮裡遞「請罪」摺子。

希望戴罪立功。

寒窗苦讀十載,到頭來,所為的不就是一個官兒嗎?

他們可不能就為了區區一次腦熱,就壞了自己的前程。

然而,那些中底層的官可以如此,他們四個,卻萬萬做不得。

否則,士林中的名聲,就全臭了。

前禮部尚書宋星河強笑了聲,道:「蒼岩公,倒也不妨事。

至少,自今日起,天下士林必傳唱我等薄名。

自此而後,蒼岩公當為大秦士林魁首,名動天下。」

楊順默然不語。

一旁前工部尚書秦濟楚卻恨聲道:「伯欽公,你就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這數年來,老夫等戰戰兢兢,勤懇於公務,何曾怠慢過半點,出過一絲岔子?

神京城內各大街道,城外八水,長江黃河,哪一處老夫沒有一步步丈量過?

我不貪不腐,數次過家門而不入,所為者何?

難道,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個準字?!」

前理藩院左侍郎周自恆也搖頭道:「為了讓准格爾蒙古和塞外蒙古調換駐地,這三年來,西域草原我跑了三次回,每一回,都要奔波半年多。

如今眼見著就要辦成了,等來年春,兩部蒙古就要調換。

誰曾想……唉!」

聽他二人這般說,楊順老農般的面上,浮現出一抹慚愧,拱手道:「是老夫連累二位了。」

秦濟楚和周自恆聞言忙起身道:「蒼岩公這是什麼話?不都為了聖道嗎?」

秦濟楚譏諷道:「那位刻薄寡恩之心,咱們是早就耳聞過的。

原以為,咱們是他的嫡系重臣,會有所不同。

卻沒想到,竟是我等自作多情!」

周自恆注重點不在這,而是咬牙道:「今日本來未嘗不能成事,若是滿朝大臣皆如此,縱然是他不願,也不得不暫緩。

可是,卻沒想到蒼岩公出頭後,那位相爺倒學會了明哲保身,隔岸觀火!

何相爺壞了事後,他明著尊蒼岩公為次輔,實際上,未嘗不想也坐這個位置……」

「好了。」

楊順開口止住周自恆的怨恨,淡淡笑了笑,道:「肅卿留下也好,不然,真讓那群武夫一方獨大了。

這件事,再讓老夫想想,總會有個交代的。

你們都先回去吧……」

「蒼岩公……」

宋星河、秦濟楚三人忙起身喚了聲。

楊順卻絲毫不動搖,緩緩舉起茶盞,送客。

宋星河等人見之無奈,紛紛嘆息一聲,告辭離去。

等三人離去後,楊順一人在書房內坐了許久。

直到夜幕降臨,書房內昏暗到見不到人影時,也依舊沒人來點燈。

這是他的規矩,這間書房,沒有他的允許,家裡任何人都不準入內。

然而就當整間書房完全陷入黑暗時,一道身影,緩緩憑空出現在書房內……

……

神京西城外,渭水碼頭。

燈火通明!

原本千帆林立的繁華碼頭,今夜再次被清場,還是因為那個殺千刀的賈環,恁地霸蠻……

偌大一個碼頭,竟只有一座高大的樓船,停靠著。

其實他們還真冤枉了賈環,真不是他的鍋。

因為他連出聲都沒出聲,是九門提督衙門的人,為防備再有行刺之事發生,接到了宮裡的旨意,奉旨清場。

夜幕剛剛降臨,就見無數戰馬,自神京西城各個坊市,大海朝宗般朝西門涌去,然後齊齊匯聚在碼頭上。

每個武勛親貴,都帶有少則十數,多則數十個親兵家將。

待到了碼頭後,親兵家將留在碼頭上,自有廚子僕人擺放好酒宴,款待他們。

只有家主可帶一子,攜請柬登船。

到了戌時初刻,天色全黑下來時,賈家樓船,緩緩駛離渭水碼頭,來至河心。

三年里,神京城內關於賈家這艘樓船的傳說,經久不絕。

最先見識過賈家樓船的勛貴,其實是秦家一家人。

當初秦風要遠赴西域,正好路過碼頭,得知是賈環特意打造的豪華樓船後,非要上來一觀。

以武威侯府之貴,看到船上的陳設,都不免瞠目結舌。

更何況是其他?

縱然這二三年里都中勛貴托銀行股份的福,都過的寬鬆了許多。

可再怎麼寬鬆,他們也沒見過這樣奢靡的行船。

一個個平日里無法無天的衙內世子們,上了船後,竟都成了鄉下人頭一次進城,不敢隨意走動。

今日,他們上不得二樓,只能在一層甲板上見識見識。

即使如此,也讓他們大開眼界了……

各家家主在一層甲板時,多少還好些,畢竟經歷的多了。

可等他們上了二樓,看到二層甲板以金絲楠為甲板,以夜明珠為燈,各式奇珍無數時,也紛紛被鎮住了。

連牛繼宗都為這場面驚動,當場問賈環:「環哥兒,是不是太過奢靡了些?」

此言一出,江風吹拂的樓船上,忽地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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