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未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看樣子,一場秋雨不遠。
昨天這個時候,賈母等人已經回來了,可今日卻始終沒有動靜。
賈環想了想,又派了十個親兵帶著雨具,前往皇城外候著。
秋風驟起,拂入寧安堂內。
帶著的濕氣,讓賈環心裡有些……不寧。
……
一個時辰過去,到了申時。
隨著一聲驚雷炸響,秋雨終於落下,如瓢潑。
賈環的心情,也愈發煩悶,這是極少出現過的。
因為王世清重開絲綢路,邢蚰煙回來的喜悅,漸漸散去。
看著堂門外暴雨如注,賈環決定,親自去宮裡接人。
他左思右想,都認為這般心境不寧,源頭還是在宮裡的家人……
皇宮如今和凶地差不多,完全脫離他的可控範圍。
別說是他,就是隆正帝,都不能保證絕對掌控宮裡。
否則,太后也不會這樣薨逝。
偏咸福宮那位,如今對他恨之入骨,恨其不死。
贏歷對他自然沒法子,可若是趁這個機會,對家人……
這個念頭一起,賈環就覺得毛骨悚然,遍體生寒,想都不敢繼續往下想。
他根本顧不上去思考,他能想到的,旁人又如何會想不到。
如果賈家人在宮裡出現半點閃失,天都要捅破了。
之前延禧宮的成妃故意給林史二女跪下,要逼她們向賈環求情,順便再給賈家扣一個跋扈的罪名。
回過頭來,給隆正帝生下七皇子的成妃,就被幽禁在延禧宮內,報了病。
天家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自作主張,自作聰明的人。
有了太后和成妃之事,隆正帝如是還允許宮裡發生這樣的事,他這個皇帝,也太失敗了些……
毫無疑問,如今賈家婦人在宮裡的安全,甚至還在賈環之上。
只是心慌意亂的賈環,一時想不到這些。
關心則亂。
……
無視大雨,賈環再次率領十名親兵,披著雨具,出了寧國府大門。
大雨之下,神京城大街上行人極少。
賈環一行人為抄近路,舍了大道,從坊間小道穿插。
十一騎輕騎,在大雨中衝鋒,捲起雨簾,竟有千軍萬馬之勢。
戰馬奔騰,距離皇城越來越近,也讓賈環的心情舒緩了些……
「吁!!」
過了義寧坊,進了金城坊,從一街道剛一轉彎。
十一騎戰馬齊齊勒馬而停,親兵大吃一驚後,高度警戒。
滿是防備的看著路上大雨中,不寬敞的街道上,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坐在地上流淚……
能護佑在賈環左右的親兵,多是烏遠一手調理出來的。
旁的不說,光江湖經驗就聽了不知多少。
烏遠曾告訴他們,行走江湖,五種人最要小心:
僧、道、老、婦、幼。
因為這五種人,最容易使人輕視,也就最危險。
烏遠的話,被寧國親兵們時刻謹記著,此刻在這樣的環境中,遇到一婦人一小孩,他們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起初,連賈環都頗為吃驚,以為真遇到傳說中的子母殺手。
可等看到那婦人被這一行從天而至的騎兵唬的面色慘白,搖搖欲墜,連哭都忘了。
若非顧忌著懷中的孩子,怕是當場就要唬暈過去。
而她們母子身上,顯然不像是有武功的。
傳說中的子母殺手,可不是真正的一對母子,而是一個女人,一個侏儒。
見並非如此,賈環想了想,留下一個親兵,讓他問清楚後,送她們回家或是去個客棧。
這樣的天氣,又是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如果不理會,最多半天就要出人命。
再者,他還是留了份心,想查清楚這一對母子的底細。
還是有些太巧了……
等一個親兵將這對母子帶到路邊一個門樓下遮雨後,隊伍再次啟程。
親兵伍長對賈環道:「將主,還是別抄近路了。遠叔曾教我們,小心無大錯。這裡地勢不大好……」
賈環想了想,道:「也好,過了這條巷子,前面轉大道吧。
你們也是,隨我千軍萬馬都趟過來了,還怕這小小的巷道?」
那伍長笑了笑,道:「方才就怕那一對母子化身絕世高手殺來,這個街道狹窄,弓箭放不開,馬也沖不起來,不好對付。」
賈環哈哈一笑,道:「也罷,不難為你們了,走,前面轉大道。」
說罷,一行人往前走去,眼見轉角就到了金城坊和頒政坊間的大街,過了頒政坊,就是皇城西門順義門。
眾人緊繃的心放鬆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賈環瞳孔猛然緊縮,大喝一聲「小心」!
之後自馬上躍起,極速往後倒飛而去。
「咻咻!!」
「嗡!嗡!嗡!嗡!!」
「噗噗!」
一陣利箭和強弩破空聲襲來,幾個聞言不退反進,以身體替賈環擋住密密麻麻射殺而來箭弩的親兵,連慘呼聲都未發出,就摔掛滿了弓弩箭矢,摔落在地。
「啊!!!」
賈環見此情形,雙眼陡然血紅,仰天厲嘯。
「將主快走!!」
逃過第一波攻擊的,只有三個親兵了,其中就有那個伍長。
他對賈環咆哮一聲後,生生將地上一匹戰馬橫著舉起,又義無反顧的迎上了第二波箭雨。
「將主快走,為我們報仇!!」
「將主快走,報仇!!!」
其餘兩個親兵亦回頭對賈環怒吼一聲後,效仿伍長,舉起馬屍,在狹窄的街道里,為賈環攔出了一片死角。
然而,八牛弩之力道,連城門都射的穿,又豈是一個死馬攔的住的?
沒一會兒,三人連同三匹戰馬,就被活活釘死在街道青石板上。
三人臨死前回過頭,看著賈環的目光,只含著一句話:
「將主快走!」
賈環目眥欲裂,卻不願辜負親兵用死爭取來的時機。
賈環就想回頭,卻見後方兩旁房屋的屋頂上,亦出現了一架架八牛弩和強弓。
這個陣勢,莫說他是半吊子武宗,縱然半步天象在這天羅地網中,也難有出路。
眼見箭雨再至,賈環怒吼一聲,最後看了眼戰死的親兵後,突然做出了一個讓伏擊者措手不及的動作。
他舉起右拳,聚起全身內勁,轟然砸向身旁的牆壁。
只聽「轟」的一聲,泥土飛揚,街道一旁的磚石屋牆,竟被賈環生生砸出一個大洞。
而後,賈環飛身入內,剛剛消失,身形所在地,就被鋪天蓋地的弩箭埋沒……
「啊!!」
房屋的人家,祖上也曾闊過,只是沒落了數十年,到今日,就只剩下這座西城金城坊的宅子了。
原本清貧度日,卻不想今日災從天降。
一家人正在屋內避雨,眼見一滿身灰土的人從外破牆而入,紛紛尖叫起來。
賈環卻顧不上他們,只留了句:「快藏起來。」
就忙往東面狂奔而去。
縱然心中怒火萬丈,他也知道,不能往西,回家求援的路上,一定伏擊重重。
對方既然敢布下殺陣來狙殺他,不可能想不到這點。
而且,也不會只有弩陣襲殺……
如今他之身一人,不好說一定能躲的過。
是誰想殺我?
誰能在金城坊,距離皇城只隔一個坊市的距離,布下如此殺陣!
是誰能如此快速的偵查到我的行蹤,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布置下此等殺陣?
我是臨時起意啊!!
「呼……」
「呼……」
賈環身形之快,驚世駭俗。
這二三年來,他的《天山折梅手》練的一般,《白蓮金身經》也馬馬虎虎,到了他這個境界,更講究意境的修行,然而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他根本毫無進展。
唯獨《苦竹身法》,始終保持著不小的進步。
衝出包圍圈後,賈環沒有想著回頭報仇。
太危險了,一個人也殺不盡。
他要儘快的脫離險境,而後……
大索神京!!
不管是哪個,布下如此大陣,都不會不留下蛛絲馬跡。
賈環發誓要找出背後黑手,將他滿門凌遲,雞犬不留!!
想起之前還和他說笑的親兵伍長,和至死都死不瞑目,讓他快走的親兵,賈環心中在滴血……
「砰!!」
眼見賈環身形就要閃出金城坊,上了大街,忽地,三道身影從天而降。
其中一人一掌襲來,賈環反手轟出,倒退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