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譏諷

「賈小子,出了什麼事了,讓你如此魂不守魄?」

一道蒼老顫巍的聲音,將渾渾噩噩的賈環喚醒過來。

回過神後,賈環才發現,他都不知怎麼來的,就到了李相府的後宅。

頭髮稀薄鬆散的李光地,愈發老了,滿面皺褶,大塊大塊的老年斑,遍布他的臉上,手上。

老人的氣息,充滿了整間屋子。

賈環壓下了心裡亂麻般的糾結,面上帶上了笑容,雖然有些難看,但還是盡量燦爛些,道:「喲!老爺子,您這是越活越年輕了!我幾次寫信讓您去江南逛逛,您只是不來。這不,小子我來瞧您來了。您老吉祥啊!」

「少……少放你娘的屁!快給老子說來,到底發生了……發生了什麼?」

李光地虎老雄風在,眼光何等銳利,瞪著賈環,上氣不接下氣的喝道。

賈環見他這般,如何還能拿外面的亂事擾他,只道沒事。

老頭子脾氣上來,就要親自更衣,去朝廷上轉轉。

還罵罵咧咧說賈環看不起他,以為他老了……

賈環無法,只能一邊道歉安撫,一邊將心裡實在無法想通的事,說給了李光地。

李光地聽完後,終於消停不折騰了。

一雙渾濁的老眼,緩緩變得犀利起來。

稀鬆的白眉,擰在一起。

見如此,賈環忙道:「老爺子,您快別費神了!我跟您說個好事,小子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竟然有了雙兒女,嘿!您不知道有多可愛……」

「給老子閉嘴!聒噪什麼?」

李光地不耐煩的喝道,然後繼續沉思。

看著他漸漸虛弱的氣息,賈環心裡當真刀絞一般難過。

他此生,不怕人惡他,不怕人敵他,更不怕人殺他。

就怕,這些受之而無法還清的恩情……

直到賈環漸漸紅了眼,李光地眼中的凝重才一點點疏散開來,不過,面色依舊凝重,顫巍喚了聲:「賈小子……」

賈環忙應了聲:「誒,老爺子!」

又勸道:「您快休息吧,改明兒小子再來瞧您。」

「毛病!」

李光地斥責了聲,不過看到賈環紅了的眼眶,和滿眼的自責關懷後,又緩和了語氣,道:「老夫一生閱人無數,你這樣的孩子,還是第一回見。

有時連老夫都想不通,你這樣軟的心性,怎麼就能走到今天這步。

看看人家……」

感慨完,李光地興許自己也覺得吃力了,不再多言,言歸正傳:「賈小子,我告訴你,這件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與咸福宮那位相聯的,一定不是溫家那蠢蛋!」

賈環聞言,眼睛一亮,道:「老爺子,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可是,奮武侯府往咸福宮送禮,又被查出了許多陳年之事,應該都做不得假啊!」

李光地搖頭道:「好?這樣不好哇!賈小子,你想想,背後之人將奮武侯府浮到面上,為的是什麼?」

賈環聞言,悚然而驚,道:「是為了……掩飾更大的那個?」

李光地緩緩點頭,道:「如果當真是溫家,那他絕不該在咸福宮大婚時,舉朝無人送禮,連老夫都……他卻那樣醒目。

這不合道理。

更不合,咸福宮裡那位的心性。」

說至此,李光地滿臉的悵然和感慨,老眼似看穿了光陰,看到了當年……

他緩緩道:「都道你是天生富貴,一代驕子。道你是滿神京里,這一輩最出挑的,屁!

和咸福宮那位相比,你連人家一根腿毛都不如。

若非,你不知從哪學來的經濟之道,和一身武功,還有婆婆媽媽的性子,你連和那位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贏歷啊,何等驚才艷艷。

他是太上皇親自教導出的,連太上皇都每每贊之,贏曆命格貴重,更在朕上。

若不是遇到了你這個異數,每每不按規矩,甚至莫名其妙的打破格局。

現在坐龍庭的人,到底是哪個都不好說。

你知道,太上皇最看中他的地方,是什麼嗎?」

賈環被比成了腿毛,這會兒正黑著臉不高興呢,搖搖頭道:「總不會是他的腿毛吧?」

李光地懶得理會這殺坯,哼了聲,道:「是心思縝密!!論布局之高明,論推演之縝密,連太上皇有時都甘拜下風。

老夫曾與贏歷下棋,十盤裡,能贏四局都算不錯了。

可想而知!

所以,不從奮武侯府溫家看起,只從咸福宮看起,他也不會留下這樣大的破綻!」

賈環聞言,不得不贊李光地一聲老謀深算,只是……

「老爺子,這些,宮裡陛下難道就看不到嗎?」

李光地呵呵了聲,道:「那位心思之堅韌,也算是舉世無雙。

若平下心來看,未必就看不透這點。

可是啊,任何人到了他那個位置,涉及到皇權,就不會再能平心靜氣。

更何況,他知道,咸福宮那位,從小時就看不起他。

如此一來……」

賈環聞言,頭疼的敲了敲腦袋,道:「老爺子,這個局到底該怎麼解?

如果陛下真認為奮武侯府和咸福宮有勾結,怕是……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李光地面色沉了下來,道:「太上皇,三年期已過。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

如今三年已過……

咳,咳咳!」

賈環搖了搖腦袋,覺得有些懵。

他腦子裡有些算不過來,再次請教道:「老爺子,還有一點小子想不通。

我那溫叔父,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連您都不願逆了那位的心思,往宮裡送禮。

他怎麼……」

李光地長嘆一聲,道:「溫家小子,也算是個有情義的。

宮裡查的沒錯,他能在黑遼重地擁兵十萬坐鎮一方,贏歷是出了力的。

他每一回歸京陛見,贏歷也總會找時機與他見一面,施以恩德。

連他那年調入京中,升任軍機大臣,也是贏歷在太上皇面前提的建議。

太上皇那時,就已經在為贏歷,培養軍中力量了。

只可惜……

事到如今,滄海桑田,換了人間。

旁的,溫家小子也無能為力。

贏歷大婚,全天下無一人相賀,是在中車府的番子監視下,受盡屈辱進行的。

到頭來,宮裡卻連太子妃都沒讓住進咸福宮去。

興許是這些事,觸動了溫家小子,讓他往宮裡送了份禮,雪中送炭,以償當年之義吧。」

聽聞至此,賈環心頭的許多疑團,總算解了個大概。

溫嚴正,的確算是義氣剛硬之輩。

否則,也不會因為溫亮之事,就做出斃子之行。

要知道,溫亮不過是被人哄了的。

打一頓,賈環絕不會揪著不放,也不會遷怒於溫家。

可是,溫嚴正還是親手斃殺了其子。

不過,是為了一個義字!

咸福宮的事,他看在眼裡後,的確能作出這樣的事。

只是,賈環也不知該怎麼說……

陷入了沉思中,等賈環再度回過神,卻發現李光地乾瘦的身軀,如一把柴火般,靠在床頭上,已經不知何時睡著了。

其子李懷德進來,服侍著他躺正。

賈環見之,愧的滿臉羞紅。

想說什麼,李懷德卻擺了擺手,依舊不待見他,也不想聽他說什麼,面色淡淡。

賈環見之,嘆息一聲,看了李光地一眼後,轉身離去。

還未繞過插屏,就聽到後面含糊不清的傳來一句話:「賈小子,要走……要走穩了,可不敢,大意啊……」

賈環聞言,眼中淚瞬時落了下來,回過頭,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起身後,見李光地再次沉沉睡去,便大步離開。

……

神京西城,廣德坊,奮武侯府。

賈環從李家出來後,便徑直趕往了溫家。

無論如何,都要見溫嚴正一面。

問問他的心思。

只是他不知道,溫嚴正心裡對他今日的困局,到底有沒有意識……

「環哥兒來了!!」

從側門而入,剛進了二門,就看到了滿面驚喜希冀的劉氏迎了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不認識但眼熟的誥命,多半是黑遼一系的將門夫人。

賈環沒有多看她們,對劉氏行了禮罷,直接問道:「嬸嬸,叔父在何處?」

劉氏面色猶豫了下,看樣子是想問問賈環宮裡情況如何。

只是看到賈環肅穆著臉有些嚇人,到底沒問出口。

揪著心,帶著賈環去了溫家書房。

「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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