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天下師,黃以周

碼頭上的這一場奪權大戲,看的江南諸官目瞪口呆,心底發寒。

他們沒想到賈環竟會如此果決,更沒想到他會如此肆無忌憚。

堂堂兩江總兵,竟就被他這般明目張胆的架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囂張跋扈了……

等劉昌邦倉惶離去後,賈環看著面色凝重的一干江南大員,笑道:「諸位不必如此,這件事本侯會如實的上書陛下和軍機閣,不會欺上瞞下,巧言妄為的。

你們也大可將今日之事,呈密折快騎傳遞進京。

本侯為武勛將門,對江南政事是沒有資格干預,也沒興趣干預。

但對軍方軍務之事,卻有督查之權。

本侯這次下江南,雖不會幹涉地方政務分毫,但軍務不在其內。」

原本面色凜冽而忌憚的江南大佬們一聽此言,眼睛紛紛一亮,面色多雲轉晴。

他們對兩江總兵到底何人去當,不會關心半分。

他們只關心他們自身的利益會不會被侵犯。

軍方不得干政,在神京朝堂上自然是條鐵律,無人敢觸碰這條死線。

但在地方上,因為總有丘八想法子惹事斂財。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尤其是那些跟腳極硬的丘八。

這世上還有比賈環跟腳更硬的小丘八嗎?

原本連兩江總督黃國培在內,都準備閉上眼惹二三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只當被狗日了二三年……

雖然會身心俱是屈辱,可也就二三年。

忍忍就過去了……

想想京中那群大佬,被強上了這麼些年,到頭來實在沒法子,不也只是將這位爺打發到江南富貴鄉來禍禍。

如此想想,心裡總能平衡些吧?

誰曾想,幸福來的這麼突然。

江南官場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位主居然守起規矩來……

賈環親口應承了這一點,對他們而言,實在是驚喜非常。

研究過賈環的人都知道,這位主雖然跋扈頑劣,但極重諾言,還未聽說過他說話不算話的事……

由此一來,別說之前那些面色凝重的大佬,就連一旁處的巨賈富商們,都無不面露喜色……

兩江總督黃國培笑道:「本督曾聽陛下金口玉言,寧侯年雖幼,但頗識大體,懂得大規矩。

且每逢國難時,寧侯都會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之前江南水災,寧侯更是舉合家之財,襄助朝廷購糧賑濟,活人無數,阿彌陀佛,真真是天大的功德……」

賈環面色古怪的看著黃國培,現在他敢斷言,這黃國培一定是隆正帝的鐵杆心腹。

因為當初太上皇好玄,也就是好道,卻不喜禿驢。

太上皇在時,大秦國內每每有道門欺壓佛門之事發生。

既然上有所好,下面也多有捧場的。

也許有人有風骨,不去捧場做道童,但也絕不會成為佛門修士。

然而賈環卻知道,隆正帝是好佛的。

在隆正帝極少的私慾中,好佛能排名前三甲,甚至還在女色之前。

連御膳都捨不得多吃些的隆正帝,卻會讓內務府每年從江南清涼寺,進貢清涼佛香給他。

那佛像可不是一般的松木屑做成,其中還摻雜著麝香冰片等珍貴材料,以秘法做成。

黃培國敢在當眾之下,念一聲佛號,差不多也算表明了立場。

咱們是戰友……

賈環抽了抽嘴角,正想對一個天王蓋地虎的暗號,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同志,然後就聽一旁一道有些尖銳令他不喜的聲音響起:「總督大人說笑了,誰不知寧侯富甲天下?區區五百萬兩,遠談不上闔家之財……」

正是江蘇巡撫譚磊,不僅三角眼、陰森臉、公鴨子嗓子讓賈環不喜,話語更讓賈環不喜。

這孫子哪兒冒出來的?

一個巡撫,敢和兩江總督蹩口角,還敢當著他的面說這等話……

不過沒等他發作,就見那譚磊轉過頭,就滿臉賠笑的對他道:「當然,儘管如此,寧侯的高風亮節,也是國朝中頂尖兒的高明。下官也曾得聞聖訓:賈環公忠體國,國之幸事,不可因其年幼而怠慢。

此等聖眷,真真是……阿彌陀佛!」

看著又一個「自己人」的嘴臉,賈環瞬間明白內中戲法。

這大概又是隆正帝玩兒的一手平衡之術。

江南太過重要,天下稅賦,三分之二出自江南。

更有三分之二的士子,亦都出自江南。

江南太過重要,而兩江更是重中之重。

讓一總督權傾江南,不是隆正帝能放心下的,所以派來這麼個東西來噁心人,平衡一二。

「哼,不過積民之財,還之於民,有何功德?

堂堂一省大員,卑躬屈膝,成何體統?!」

面帶佛相和面容陰詭的譚磊沒有出言噁心人,倒是兩人身後一滿面正氣的老者,一副錚錚鐵骨之態,斥罵群雄。

賈環記得此人,方才劉昌邦介紹他時,此人就是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以仇寇視之。

這老者便是江蘇學政,也就是所謂的一省科場文教大宗室,白壽白大人。

說起來,也是名滿天下的文壇大儒。

對於他的斥罵,出奇的,兩江總督黃培國和巡撫譚磊竟都沒有反擊。

兩人眼觀鼻鼻觀口的站著,面色淡漠。

賈環見之失笑,難道他就這麼像棒槌?

讓這兩個人打定主意,能借他這個棒槌來殺人……

他只眉尖輕輕一挑,身後家將便有了動靜,鐵甲作響,腰刀出鞘。

氣氛一瞬間變得肅殺。

然而白壽卻昂首挺胸,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樣,眼神慘烈。

可想而知,賈環在他心頭,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賈環還未說話,身後不遠處的福船上卻傳來動靜。

「啪!!」

這是一聲清脆響亮的凈鞭響聲。

「Duang!!」

這是一道金鑼開道的響聲。

兩聲銳響,將碼頭上肅殺的氣氛打破,也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然後就見一干太監舉著一對對龍旌鳳旗,雉羽夔頭,從福船甲板上而下。

又有銷金提爐焚著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

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綉帕,漱盂,拂塵等類。

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匹雪白寶馬,牽引著一架金頂金黃綉鳳車輿,緩緩行下碼頭。

明珠公主,乃國朝一品公主,位比親王。

開府建衙,尊貴非常。

這幅做派,比方才賈環的動靜大了何止十倍?

也讓一干江南大佬士紳們,瞠目結舌。

鳳駕緩緩行至眾人前,一眉心紋著艷紅梅花的昭容站於前,先與賈環屈膝一福行禮罷,然後看向那白壽,朗聲道:「白大人,我家公主讓本史問大人一句,您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請您以心中的聖道起誓,捫心自問,當今天下,有幾人於國之功勛,於民之功德,於社稷之功利,能勝過我家駙馬的?

是您嗎?」

「本官,問心無愧。」

白壽緊緊抿著嘴角,任憑白髮被江風吹拂的凌亂,卻不肯低頭一分。

那昭容面帶甜美微笑,看著白壽,道:「白大人還沒正面回答公主的問題,若大人當真問心無愧,還請大人回答。」

江南諸人聽著這咄咄逼人的語氣,愈發感覺到女子的外表是多麼的不可信。

她怎麼就能一臉甜美微笑的說出這樣攻擊性十足的話來……

白壽老邁的身軀都隱隱顫抖,嘶聲道:「功是功,過是過。

雖薄有微功,但……

一代文壇宗師顧千秋何罪之有,桐城四老教化天下,多少士子因而受益匪淺。

顧老德行昭著,澤被天下,竟被這豎子,當場殺害!

連孔孟二府的家主,都被囚壓。

此等暴虐之行……」

「顧千秋一介白身,竟妄圖行廢立之事,可怖可恨可鄙。

本侯殺之無愧……

只是本侯想不到,在江南地界,本該人傑地靈之所,無數生民受朝廷與本侯活命之恩,竟有人同情一大逆不道的逆賊,睜著眼說瞎話。

莫非在你等眼中,本侯為國戍邊殺敵,舉家之財活江南萬民性命,還不如一個蠢儒教幾個蠢書生的功勞大?

此等皓首匹夫,端的可恨。

想來必是逆賊同黨。

本侯代天巡視江南,諸事皆可不理,唯獨謀逆大罪,不可不查。

來人,與我拿下!」

身後早就怒火衝天的寧國親兵登時出列上前,多是蒙古韃子出身,他們可不懂得什麼大儒不大儒。

敢有掙扎,不肯彎腰,就是一刀柄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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