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 走火入魔

西北,哈密衛大營,帥帳。

秦梁黑臉隱隱發白,腦海中轟隆作響,不斷的重複著那兩個字:

報仇!

報仇!

報仇!!

他們要,報仇!

這兩個字,必是用無數的人頭和鮮血寫出來的。

也必會讓無數的家族,為之破滅……

而站在他對面的李先,眼睛內,竟然依舊平靜無波,沒有一絲起伏。

這一幕,卻讓秦梁心中愈寒。

不過,他畢竟是手握二十萬雄兵的大將,儘快壓制住心中的震蕩,秦梁看著李先,有些艱難道:「李叔,你們想……怎麼報仇?莫非你們想……」

無論如何,秦梁都說不出「刺殺太上皇」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李先看到秦梁這幅神色,獨存的一隻眼,微微變寒。

他道:「秦梁,你說說看,這大秦,是何人的大秦?」

秦梁聞言,面色一變,道:「自然是秦人的大秦。」

李先再道:「那這大秦的天下,又從何而來?」

秦梁道:「是太祖高皇帝,與榮寧二公,抵定的天下。太上皇和先榮國,拓展疆域至斯。」

李先冷笑了聲,道:「太祖高皇帝,的確雄才大略。可是他打下黑遼後,就死在了女真妖后的床上了。

至於太上皇,更是一個笑話。

若沒有榮寧二公,他怕是早就被贏家那些蠢貨給害死。

是榮寧二公,替他掃平了障礙,扶持著他,一步步走過艱難,登上帝位。

更帶他入軍中,替他立威名。」

秦梁點點頭,道:「李叔說的沒錯,太上皇御筆,『已後兒孫承福德,至今黎庶念榮寧』的聯對,如今還掛在賈家宗祠門前。

太上皇在位時,也曾每每言及二公扶邦定鼎之殊勛。」

李先聞言,眼神再冷三分,寒聲道:「這正是贏玄的虛偽!

榮寧二公為國戰歿後,國公爺接過黑雲旗,繼續為國朝出征。

國公爺為贏秦南征北戰,浴血奮戰二十年,幾度險死還生。

贏玄好大喜功,卻從不肯承認他不如國公爺。

為了壓制國公爺,贏玄奪了國公爺的軍權,又將五城兵馬司交給國公爺,以為羞辱。

結果呢?

贏玄親征外蒙失利,二十萬大軍被困扎薩克圖!

是國公爺,不記前仇,親調一萬五城兵馬,率領我等黑雲十三將,千里奔襲,狂飆突進,端了扎薩克圖的汗帳,橫掃漠北蒙古,才一舉擊潰了外蒙三部,成全了他贏玄的無上威名。

可贏玄回來後,卻又忌憚國公爺統兵之能,連五城兵馬司都不許國公爺帶了,讓國公爺當文臣!

呵呵,文臣!!

國公爺可曾說一個不字?

之後,贏玄還不服,又不顧國公爺勸阻,親征吐蕃大雪山。

結果,大秦為此陷落整整八萬大軍,他自己也差點被雪山大輪寺法王斃殺!

還是國公爺,不帶一兵一卒,只帶我黑雲十三將,日夜奔行八百里,冬夜強上大雪山,三招敗服大輪法王,這才帶回了贏玄。

他贏玄事後,明面上褒獎國公爺,可在上書房內,竟指責國公爺無旨意擅自行動,還沒有殺了那大輪法王,哈!

國公爺不得不跟他低頭請罪……

國公爺何等英才,即使做文官,一樣使得百官拜服。

為了大秦的萬世之基,他不顧贏玄的忌憚,上書廢了那荒唐太子。

結果,被贏玄百般辱罵,只能賦閑在家……

最終,厄羅斯三十萬哥薩克鐵騎南侵,舉國惶恐,無人敢擔當時,又是國公爺站了出來,領大軍出征。

結果……

呵呵,哈哈哈!

好一個已後兒孫承福德,好一個至今黎庶念榮寧!

就是這等福德嗎?」

秦梁聞言,面色隱隱有些難看,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因為李先說的這些,他都知道……

而對先榮國賈代善而言,也確實不公。

可是秦梁卻也理解太上皇,作為一個皇帝,太上皇不得不這麼做……

先榮國太完美了,完美的不似人臣。

偏又那麼耿直忠誠,不為自己留一絲餘地,也沒給太上皇留下餘地……

滿朝皆贊榮國賢,文武盡揚榮國功!

先榮國為何不明白,人臣,不能沒有缺點,不能沒有把柄,更不能強過帝王啊!

腦海中浮現起那道英武而不失儒雅,不論何時都能讓人如沐春風,視之如古之君子,甘心拜服的身影,秦梁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追憶,那是何等的風姿啊……

嘆息一聲後,秦梁看向滿身煞氣的李先,誠聲勸道:「李叔,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如今,國公爺的親孫,與皇家親密無間,恩寵聖眷當朝第一。

年不過十五,已經是國朝一等侯,著配紫金鬥牛公服,武勛排班站位最首。

您又何苦……」

沒等秦梁說完,李先就忽然哈哈大笑出聲。

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直笑的眼淚都從獨眼中流了出來……

秦梁見之,眼睛微眯。

笑了良久後,李先才緩緩作罷,聲音卻似泣一般,大聲道:「這必是國公爺在天之靈,難以瞑目,才託夢調理出這麼一個孫兒。

他知道,他曾經犯下的忌諱,才讓少主,不重蹈他的覆轍。

他知道,少主越表現的粗鄙無禮,越讓百官厭惡,越依靠親近皇家,才越安全……

國公爺啊,您果然英靈未散哪……」

看著李先淚如雨下,秦梁有些不解地問道:「李叔,這……這不挺好嗎?」

「挺……好?」

即使在流淚中,眼神也始終保持平靜無波的李先,在聽聞這兩個字後,眼神陡然凌厲的讓秦梁都忍不住眯眼避讓……

李先寒聲道:「秦梁,你拍著胸口問問你自己的良心,若沒有國公爺,能有你秦家今日之勢嗎?

你爹秦漢因征戰西北落下了一身傷病,早早卧病在床,將你託付給了國公爺教導。

多少人覬覦你武威秦家的地盤,勸國公爺不要管你,國公爺都置之不理,親自把你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你爹病逝後,軍中不知多少人圖謀這武威黃沙軍團的位置,國公爺念在你爹當年鞍前馬後忠心耿耿的份上,力排眾議,扶你上位,更痛斥了軍中欺你年幼的老將。

你為了自保,前三十年對賈家不聞不問,我不怪你。

直到虛偽之極的贏玄出面,開始善待毫無威脅的賈環,你才開始露面保他,我也可以理解……

可你於心何忍,竟說出這『挺好』二字?」

秦梁整個人都懵了,不解道:「李叔,我何曾敢忘記國公大恩?只是……我實在不解李叔你此言何意啊!」

李先激動的臉上的疤痕都顫抖起來,指著秦梁厲聲斥道:「少主身為國公親孫,何等貴重!比贏玄那群烏龜王八子孫強一百倍,一萬倍!

可是,他卻只能靠裝瘋賣傻扮粗鄙,來討好贏秦皇家而苟活。

每每思此,吾等無不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自問死後,也無顏面再見國公爺和王古人大哥他們……

而你……你秦家飽受國公大恩,怎麼就有顏面,說出這『挺好』二字?」

面對李先激動不已的斥責,秦梁真真是百口莫辯。

他滿心的無語……

你們搞那麼大的事,難道就沒仔細調查過賈環的底細嗎?

他那是裝的嗎?!

秦梁有些頭疼道:「李叔,您先別激動,您可能不知道,環哥兒這個情況,有些特殊……

他是庶子出身,八歲的時候,就出了府習武,沒受過很好的教誨,後來才……」

「你不用說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是,少主的確沒被賈府的人好生教過,但是,他絕不是沒人教導!!」

李先斬釘截鐵道。

秦梁疑惑問道:「李叔,您的意思是……」

李先冷笑道:「你忘了,是誰將少主教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秦梁聞言面色一變,道:「您是說……國公爺?」

李先哼了聲,傲然道:「正是!正是驚才艷艷的國公爺之英靈不散,才教誨出了少主這樣的天縱奇才!

秦家小子,你還敢說,少主沒有名師教誨嗎?

有國公爺的教誨,少主縱然不能超過先人,只要有三分之一,不,只要有十分之一,他也是當代第一流的人傑!」

李先目光中,存在的,是對先榮國賈代善近乎信仰般的狂熱信任。

他堅信,既然賈環師從賈代善,那麼就一定也是一個允文允武的一流天才!

至於如今的表現,不過都是糊弄贏秦皇家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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