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 檢查,遺折

龍首宮上空,驚雷滾滾。

長蛇般的駭人閃電,不斷的試圖衝破蒼穹的束縛,意圖肆虐吞噬這座建立在關中龍首原上的皇宮。

不知多少宮人和聽聞景陽鐘聲後,急忙趕到宮中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後,心中駭然。

以為太上皇神靈不散,依舊留戀著他這座龍首宮。

也有許多猜疑到一些內情的人,心中更加駭然。

以為是太上皇顯靈,想要報仇……

皇子皇孫,宗室王公,文武大臣,此刻盡數聚集奉先殿。

大行皇帝遺體,便安置於此,放於一張九龍床上,任由各方觀看。

無數人哭的泣不成聲,甚至有人因為傷心過度,昏了過去。

捶胸頓足者,不計其數,幾不能活者,亦比比皆是。

不管何方人馬,此刻看到安詳的躺在九龍床上,栩栩如生的太上皇,心中都難掩悲意。

拋卻自身利益不談,戎馬半生,平天下,待臣下優容寬厚,廣施恩德的太上皇,的確讓人敬仰,令人懷念!

尤其是想到,即將苟活在那座刻薄寡恩的冰山下,被其嚴苛的竣法無情的蹂罹時,無數文臣更是哭的痛不欲生!

從現在起,他們就開始愈發懷念仁厚聖君太上皇了……

不過,當李光地、孝康親王和牛繼宗三人,分別帶著一名背負藥箱的郎中趕到奉先殿,行至九龍床邊時。

殿內所有的哭聲頓止!

儘管真正的高層,心裡都明白,這只不過是一個過場。

但凡有半點差池,隆正帝都絕不會允許這麼做。

可是,還是有太多人,抱著三分僥倖,期待能有奇蹟的一幕發生。

「晉卿……」

輔政大臣馬齊,一雙老眼昏紅,他看著李光地,沉聲喚了聲。

雖無言,但眼中之意,李光地又如何會看不懂?

李光地心中不由一嘆,馬齊也算是難得的能臣了。

自貞元中期便躋身於閣部之高位,卻不想,至今還看不開這世間權變之事……

只是,他卻好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滿殿大臣沉聲道:「太上皇與老夫君臣相得一甲子,老夫自然不能讓他去的不明不白。

既然梁九功說,太上皇是被人下毒所害……

而陛下又命老夫與孝康親王和牛伯爺三人分別延請郎中仵作查驗,老夫等人自然不能愧對太上皇的情義,也不能愧對陛下的信任。

所以,一定要查個明明白白,水落石出……

若是太上皇之駕崩,並非因下毒所致。

那麼也就是說,龍首宮內相,梁九功有問題。

他與謀刺皇太孫之內監薛痕,及皇太后宮中假傳皇命,命寧至弒君之內監黃疇福,及命西域十八名斥候伏擊武威侯秦梁之無名內監,乃是一丘之貉!

今日,諸皇子皇孫,宗室王公,武勛親貴,文武大臣,聚於奉先殿,大行皇帝靈前。

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若有質疑老夫三人之公正者,現在也可提出,自去延請名醫仵作,前來驗差,老夫可以做這個主!

有人否?

有人否?

有人否?」

李光地拄著拐杖,佝僂著老邁的身軀,老眼渾濁,朝各方連發三問。

敢將今日之事直白的說到這個份上的,大概也只有一個李光地了……

然而,不管心中有沒有質疑的,在李光地眼睛的注視下,諸皇子皇孫,宗室王公,及文武大臣,無不躬身行禮道:「豈敢疑老國相?」

偌大個大秦,內閣班子十年最多十年一換,然而近四十年來,唯一不變者,唯有李光地。

當然,自隆正帝登基後,他身上雖然還掛著內閣銜兒,但早已徹底撒手政務了,大概只是做太上皇的一雙眼睛,盯著國務吧。

但即使如此,輔二帝,為相四十載,這註定前無古人,亦後無來者的彪悍資歷,也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行一禮,恭稱一聲「國相」了。

對於這份尊崇,李光地自身卻沒什麼感覺,他也早過了貪圖權勢之威的年紀和心境。

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在幾張面孔上額外停留了下後,李光地又沉聲道:「既然如此,老夫將醜話說到前頭。

如果今日查出太上皇龍體有恙,是被奸賊所害,那此事斷不能善罷甘休,即使把天捅破了,老夫也一定要為太上皇討個公道!!

但是如果結果正常……非梁九功所言,那麼,老夫要求,京中各部,各堂,各寺,各司,各所,各府衙,各縣衙……

所有官衙堂口,皆要按部就班,維持公務,務必保證京畿穩定。

京畿穩,則天下穩。

京畿亂,則天下亂。

這大秦,是太上皇的大秦,是陛下的大秦,也是在此諸位的大秦,和天下萬民的大秦。

老夫已經守了一甲子了,還準備再守幾年,不想再有生之年,看到這大秦出現一絲動蕩。

所以,誰敢動亂京畿,動亂天下,不管是哪個,老夫都不惜親手摘下你的項上人頭……

以鎮江山,萬年永固!

都記住了嗎?」

奉先殿內,無數人面色肅穆的看著殿上這位瘦弱不堪,老邁的離開拐杖連步伐都難走穩的老人,嘶聲宣威。

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視他分毫。

如果說,現下大秦還有哪一位有威望,能行伊尹霍光之事,唯有此老!

對那位都可以,更何況是對他們……

因此,所有人,包括那些面色鐵青的龍子龍孫,包括那些面色難看的宗室王公和那些面色慘白的文臣清流們,再次齊齊躬身一應:「謹遵老國相之言!」

李光地聞言,點了點頭,有些艱難的轉過身,看著九龍床上的太上皇,注視了片刻後,早已老淚縱橫……

他顫巍巍的跪下,哽咽道:「太上皇,請恕老臣不敬之罪!」說罷,連連叩首……

孝康親王及牛繼宗緊隨其後,一起跪伏在地,同出此言,又重重九叩首之後,兩人忙一起攙扶起李光地。

李光地擺了擺手,看了牛繼宗一眼,牛繼宗忙命人取來紙墨筆硯,對三名面色發白的都中名醫沉聲道:「爾等皆都中清白之家,當知忠孝節義。今日為太上皇清查,但有半分不妥,皆當大聲說出,並如實記檔。

爾等當知,此檔不僅當世我等可看,後世之人亦可觀之。

若發現半分不實,爾等滿門當憂!」

三位大都白髮蒼蒼的老名醫一聽,頓時唬的不得了,其中一位道:「伯爺,我等草民自然會竭盡全力施為,可是,畢竟能為有限,水平不足,難保完全啊!」

「正是,正是……」

牛繼宗沉聲道:「爾等放心,我等乃朝臣,豈會是非不明?只要爾等儘力而為即可,絕不會冤枉爾等。」

三人聞言,這才放心。

「轟!」

殿外一道驚雷炸響,唬的一些膽小的文臣險些腿一軟栽倒。

李光地淡淡的瞥了眼殿外後,道:「開始吧……」

……

龍首宮,暖心閣。

懸於頭頂的雷鳴和閃電似乎近在咫尺,可是除了蘇培盛隱隱有些擔憂外,其他二人,就毫無所覺了……

隆正帝站在那裡,當著鄔先生的面,打開了他的遺折。

好像如此這般,鄔先生就還是那樣笑語吟吟的親口跟他娓娓說來一般……

「為逆罪無倫之身,而今生不能仰答天恩,謹跪上遺折,恭請聖鑒事:

臣以一介書生,蒙陛下特達之知,奉朝三十載,累承重寄,參知樞密,得展平生之學,可無憾矣。

雖受陛下恩重,得許臣富貴之期,而臣以鄙賤之謀,行屠龍逆事,若不自裁,必遭天譴,遺禍子孫。

臣生於貞元二十八年,至今已知天命有餘。

以殘缺之身鄙賤之謀,侍陛下業已逾二十五載矣。

今得償所願,唯思後人。

此陰私卑微之心,拜陛下體諒。

然,臣猶有二三事,牽掛陛下……」

看到這裡,隆正帝細眸一酸,兩行淚落了下來……

看著面前「入睡」中的鄔先生,他心如刀絞!

他如何會不明白,鄔先生為何會自盡。

可是,他分明已經對鄔先生說過,要全這段君臣之義啊!

「轟!」

蒼穹還在咆哮,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竟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隆正帝卻如若未聞,深吸一口氣後,繼續觀之:

「陛下,今日之謀,全乃臣一人之罪。自太上皇閉關之日起,臣便起此逆心。

太上皇,雄偉之帝也。

然其權欲之心,亦古今罕見!

若非如此,以其天縱之材,絕不會至今難以突破武宗。

皆因其心,皆在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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