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與賈環想的有些出入。
他原本以為,他一現身,立刻就會被無數的「狂蜂浪蝶」包圍。
鞠躬作揖討好他,求他救命,或者求他在太上皇和隆正帝面前說好話。
但事實證明,他似乎想多了。
宗親之爵們,也就是那些一等將軍、三等將軍之流,都在東大院賈璉處待著。
而工部尚書盧英和戶部尚書孫誠等文官們,則俱在榮禧堂內,與賈政交談。
這些人直到離去時,也沒和賈環照面。
當然,肯定都留下了不少好話,與賈家攀了許多故舊交情……
而王子騰在拜會過賈母,見過薛姨媽和他女兒王瑜晴後,更是早早的就離去了。
如此一來,榮慶堂上,只有賈母老太君,史家兄弟,和荊王父子在。
荊王亦是到了知天命之年,與隆正帝年歲相仿。
細眉細眼女相,典型的贏秦皇家中人。
面色和善,滿是微笑,看起來與賈母詳談甚歡。
雖是一身金黃色的五爪龍袍在身,可並無任何驕狂之氣,好似一普通鄰家老人一般。
他身後站著的少年,亦是溫潤如玉,看起來甚至還有些文弱。
沒人給他說話,一直站在那裡,臉上也不見絲毫不耐和煩躁。
而興許有這等親王貴人在此,史家兄弟倆,竟然也沒鬧騰,面帶微笑的坐在下座,聆聽賈母與荊王聊天。
直到賈環進門。
「小臣見過荊王千歲。」
一板一眼的與荊王行過禮後,賈環又與賈母見禮。
與那王袍少年也問候了聲後,還跟史家哥倆點了點頭。
最後,目光看向上座的荊王贏宜。
他身份貴重,因此在賈母軟榻東側上首,加了一張交椅,一起坐在高台上。
「果然是榮國佳孫、寧國傳人,少年英雄,英雄少年!」
荊王贏宜面帶微笑,看著賈環連連贊道。
賈環微微躬身,客氣道:「王爺謬讚,若是王爺能在京中多待些時日,就能得知小臣惡名滿神京了……
何況,小臣這一調子,無論如何也跟英雄搭不上邊才是……」
那確實,賈環雖說不上蓬頭垢面,因為出逸雲居時,借了人家的水洗了洗,還讓人家清函姑娘代為梳了梳頭。
但身上的衣裳卻沒換,一塊油膩一塊灰土……
不提也罷!
「哈哈哈!」
贏宜聞言大笑出聲,姿態自然,毫無做作之姿。
他擺手對賈環笑道:「此皆小節爾,不礙寧侯英武風采。
寧侯啊,你或是不知。
孤王幼年時,亦是在宮中長大,因此曾有幸求教於先榮國。
所以,先榮國與孤王有半師之誼,甚至還帶孤王來過這榮國府,見過老夫人。
這麼算起來,荊、賈兩家,也該算是故舊世交了。
你若不嫌,可稱呼本王一聲叔父,本王喚你一聲世侄,如何?」
不給賈環拒絕的機會,贏宜指著身後少年微笑道:「這是孤王次子,名喚贏谷,本為庶出,但因贏皓謀逆致死,被廢了世子爵位,因此,孤王此次請旨進京,一為請罪,二就是為贏谷請封世子之位。
承蒙皇上隆恩浩蕩,免了本王教子不嚴之罪,又准了贏谷的世子位。」
賈環聞言,不解其到底何意,便靜待其繼續說下去。
「唉!」
贏宜長嘆一聲,面色悲戚了下來,直言不諱道:「孤王至今猶自難以置信,皓兒竟會走上這條邪路。
世侄,你是當事人,又一手破除了他的謀反,你當明白,他絕不是為了他個人權位,更不是為了荊王一脈再上一樓。
因為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對否?」
賈環也沒計較他這聲「世侄」,點點頭,道:「王爺所言極是。」
太祖一脈子孫過百,無論哪一個都比荊王一脈的血脈近。
所以,荊王一脈絕無登基的可能。
事實也確實如此,贏皓非為權,而是為了情,還是男人之情,說來的確荒唐。
贏宜又嘆息一聲,道:「說來皆是孤王管教無方之罪,因此,此次上京,孤王於陛前請罪後,又請旨在京中建世子府。
除非到世子承爵時,世子方可返回荊州。
否則,便長居都中,入景陽宮與諸皇子皇孫一起進學。
本王德行淺薄,無法教導好世子,就只能勞陛下之尊,代為管教了。
世侄,贏谷此次進京後,就不再跟隨孤王返回荊州了,直到孤王薨逝之後……」
此言一出,贏宜身後少年忙跪伏在地,懇求荊王莫要說此不祥之言,他寧願永居都中,也只求荊王延年永壽。
贏宜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賈環,道:「世侄,此次孤王冒昧登門造訪,除卻想要拜會老夫人一番,敘敘舊交外,再有一事,就是想托世侄一番。
孤王希望,世侄能看在世交舊好和孤王的薄面上,代孤王照看一下贏谷……」
此言一出,別說賈母和史家兄弟等人瞠目結舌。
賈環都有些無地自容了,失笑道:「王爺,您實在是……說笑了。
有太祖高皇帝祖訓在,天家自會累世善待荊王一脈。
太上皇素來待王府甚厚,陛下亦是如此。
何須小臣……
王爺實在是……」
賈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甚至開始懷疑這老傢伙把姿態放的那麼低,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倒不怕贏宜能給他帶來什麼麻煩,除了贏皓外,荊王一脈的作風確實很好,從不插手政務,更不插手軍事,與世無爭,富貴度日。
況且贏宜也不會久居都中,不可能給他添亂。
贏宜可能看出賈環的心思,他笑著解釋道:「太上皇的確待我荊王一脈甚厚,荊王府上下也都心懷感激,對陛下亦是如此。
只是……世侄啊,你也知道,贏皓謀逆一事,將都中十幾座親王府、郡王府盡數牽連進去。
使得這些王府的世子通通被廢,世子之位至今懸空……
還將老十四,也就是忠順王府得罪甚深,害的他……
也因此惡了皇太后……」
贏宜真是越說越苦澀,臉上的笑容讓賈環看的都有些不落忍。
想想荊王府的處境,賈環忽然明白了荊王此刻的心境,是多麼的無奈。
太祖一脈留下的血脈里,讓贏皓得罪個遍。
那些親王府、郡王府就不提了,忠順王也不用提了,贏皓差點沒將贏遈坑死,效果至今猶存。
就連隆正帝,怕對荊王府也心存怨恨。
畢竟,他的長子贏時,可以說是生生被贏皓當傻子給耍死的……
而皇太孫……
贏皓想為鄭親王府里的那位複位,還想帶兵幹掉皇太孫,贏歷會對荊王一脈有好感才見鬼了。
如此說來……
賈環有些同情的看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贏谷。
還真別說,這小子當上這個荊王世子,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還真說不準。
毫無疑問,他這個世子在都中的日子,肯定好過不了。
看到賈環露出這幅神色,贏宜笑道:「看來,世侄也明白了贏谷的處境……」
賈環有些不厚道的樂道:「王爺,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在都中開立世子府?請封了世子位,您二位一起回荊州不就好了?」
贏宜微微一嘆,道:「鐵網山之變,整個天家皇室都牽扯了進去,荊王府若想輕易矇混過關,卻是說不過去的,總要有個交代……」
賈環聞言,頓時沉默了。
也是……
這世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縱然有太祖遺訓那又如何?
如今這些龍子龍孫們,對太祖到底是愛還是恨,還真不好說呢……
歷朝歷代,就沒有比當今大秦對宗室更嚴苛苛刻的皇朝了。
皆因太祖之制也。
如今受了那麼大的折損,一群王府世子們被贏皓遛狗一樣的遛了圈,全掉坑裡了。
這些王府會因為一句太祖祖訓就不記恨荊王一脈,那才叫見鬼了。
更何況,這些王府對世襲罔替的荊王府,早就嫉恨艷羨不已了。
若有機會把荊王府拉下馬,最不濟也拉到和大家一個水平線上,這種「好事」他們應該不會放過……
可想而知,荊王府的處境並不算好。
只是,這些和賈環,和賈家,又有什麼關係?
單憑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所謂的「舊交」和「半師之誼」,就想讓賈環罩著一個到處吸引仇恨的人。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而且,當初贏皓還曾數次算計過賈環,最後的死也和賈環有關……
無論如何,賈環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