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絕殺

禮部尚書宋怡一步踏出,面色凜然,聲如洪鐘道:「陛下,鐵網山之變,本就是以陰謀之計,誘使姦邪就犯。

事成者非功,事敗者無能。

何須以國朝名爵輕賜?」

此言一出,隆正帝剛才緩和的面色,陡然鐵青,目光森寒如刀的看向宋怡。

然而,宋怡卻絲毫不懼,竟敢與隆正帝對視,寸步不讓!

他乃太上皇信重之臣,當初太上皇在位時,他不過區區一禮部郎中,便敢直言上諫,言政事之缺,深得太上讚譽。

隆正帝登基後,他就愈發無所畏懼了,常以「人鏡」自喻……

宋怡繼續聲如金石道:「陛下之前所言,臣深以為然。

高祖、太上兩代,我贏秦皇者,氣度如淵。

前朝所為,教徒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之舊事,我大秦從未有之。

此乃人臣之福,亦乃社稷之福也。

然,老臣以為,凡事過猶不及。

我大秦待武勛之屬,著實太過寬容優渥些。

故使得他們一個個氣焰囂張,目無法紀,多行枉法之事。

更甚者,還敢倚仗太上皇和陛下榮寵,凌壓宗室,毆打皇親。

尤為恐怖者,還有人敢對皇太后不敬!

此等天良喪盡,綱常敗壞,禮教缺失之輩,竟還能深得陛下寵愛?

老臣以為,此皆陛下之過也。」

隆正帝面色黑如鐵鍋,心中暴怒,寒聲道:「那依宋大人之見,朕,該如何當這個皇帝?」

宋怡高聲道:「陛下自當嚴肅國法綱紀,勿信奸佞。

親賢臣,遠小人。

最重要的是,廢黜那不忠不孝之輩,並圈禁之。

連皇太后都敢凌逼,老臣實不敢與此等豺狼牲畜同殿為臣!」

說罷,還左右掃視一眼。

按照計畫,這個時候,應該是群起而攻之的局勢。

大秦以孝治天下,敢凌逼太后,縱然凌遲處死都不為過。

然而,讓宋怡詫異的是,待他此言說畢後,光明殿上,竟一片寧寂。

鴉雀無聲。

非但無人附和他,甚至還有他的門生,連連給他使眼色。

宋怡大為不解,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而這時,始終木然的賈環,站出一步,看向宋怡,道:「宋禮部,你所說不忠不孝之徒,可是區區在下?」

宋怡看著面容枯槁,聲音乾澀的賈環,也有些詫異。

不過,他心裡恨不得賈環死,以為這種人合該如此,便不以為然,哼了兩聲,輕蔑道:「老夫說的就是你!如何?

賈環,你也算出身名門。

汝曾祖,汝祖父,皆為國朝功臣。

看在他們的份上,所以,老夫只是請陛下廢黜你的爵位,圈禁在家,好生讀書學禮。

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自請處罰吧。」

賈環聞言,直直的看著宋怡,一字一句道:「宋禮部,本侯之爵位,的確承襲於先祖。

但本侯從子爵而至國朝一等侯,著配鬥牛服、紫金冠,乃是因為本侯,為國征戰西域,幾以滅國之功,才得以晉陞的。

若我賈環心中無一顆忠於大秦的心,如何敢不顧生死,孤身入龍城,夜割可汗頭?

又如何會在已立下大功後,還甘冒奇險,去燒有準葛爾國師扎達爾駐守的克拉瑪伊大營?

為此,我雙眼盡瞎,幾盡身死。

請宋禮部與某解釋清楚,何有不忠之罪?」

宋怡在朝堂上滾爬了數十年,如何會畏懼這等詰問?

他「嘿」了一聲,不屑道:「少年魯莽好強,又有遊俠紈絝氣息,不知生死之重,也是有的……

也罷,本官勉強當你心懷忠心……

可是,你屢屢毆打親王世子,對親王不敬。

到最後,更是連太后都敢欺凌威壓!

賈環,這等綱常滅絕之事,你敢做不敢當耶?」

聽宋怡這般說,滿朝人面色皆異。

許多人都想不通,身為禮部尚書,清貴之極的宋怡,消息如何會閉塞至此?

他們自然不知,為了給忠順王打起反擊一戰,昨日雖然休沐,可宋怡卻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

與清客幕僚一起連夜商議對策,書寫奏章。

今日一早,便鬥志昂揚,早早的來到皇城進了宮,因此錯過了後面發生的一樁樁事……

這才有了此刻的一幕。

有人想拉他,可此刻哪裡還有機會……

賈環直面宋怡,面色卻愈發枯槁,眼神里滿是木然。

看到這一幕,饒是心知賈環在往死里坑宋怡,隆正帝心裡還是有些不忍,看向宋怡的目光,愈發凌厲……

然而,就當所有人以為,賈環會將昨日之事說出,打宋怡一個措手不及時,賈環卻忽然倒退一步。

他轉過身,對隆正帝深深一揖,朝天子。

而後,他當著隆正帝和滿朝大臣的面,緩緩的解開頭上的束髮紫金冠,又當朝脫去身上的鬥牛公服。

一起放在地上,再一禮,最後,轉身,一步步走出了光明殿。

背影悲壯,凄涼。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心裡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

好狠!

宋怡完了!

「砰!」

果不其然,龍椅前的御案上忽然發出一聲巨響,滿朝文武皆驚,而後就聽隆正帝暴怒道:「來人,送禮部尚書前往慈寧宮,讓他當面請教太后和忠順王,寧國侯可曾凌壓不敬於他們!」

「嘶!」

又是一陣倒吸冷氣聲,眾人看向面色已經感到不妙的宋怡,滿是同情……

這臨門一腳,好狠,好准,好毒!

……

宮裡發生的事,和賈環已沒甚關係了。

他相信,以隆正帝的手段,一定會完成最後的絕殺。

畢竟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

其實,連賈環都沒想到,經過昨日之事後,還會有人跳出來指責他不敬太后。

尤其還是宋怡這等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而矗立不倒的老瓤子……

不過,既然有人尋死,賈環也樂意成全他……

他原本以為,有人會拿昨日那一百顆人頭壘成京觀說事。

還有就是,文官體系會借鐵網山打圍之變,集體向軍方發起攻擊。

這才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也是牛溫二人和賈環之前最擔憂的辣手之事……

畢竟,鐵網山之變,軍方是真正理虧的一方。

若今日文官體系當真如此開局,那軍方必將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首當其衝的,便是軍費的預算。

哪怕只砍掉一成,都會讓軍方痛徹入骨。

其次,就是勒在軍方脖子上的韁繩,會再次收緊。

如今,大秦軍方,發動千人以下規模的戰鬥,不需要上奏。

也就是說,在大秦軍中,區區一個游擊將軍,都能調遣麾下一營上千將士出戰。

當然,前提是能打贏。

這是朝廷給軍方的自主性。

但文官完全可以藉此次事變,將這個口徑縮小至五百人,甚至更少。

如此一來,軍方必然受到重創。

然而,讓賈環沒想到的是,有堂堂陽光大道不走,宋怡卻率先急不可耐的選擇了對賈環的個人攻擊。

他是想先拿下「穩操勝券」的一局,然後再乘勝出擊,發起對軍方,乃至賈環背後的隆正帝發動攻勢。

如果沒有昨日之事,宋怡的算盤,未必不能打響。

而他若當真有一顆公忠體國的心,不是一心想為忠順王翻盤,也絕不至此。

如今,丟了先手後,文官體系氣勢已衰,再想發動像樣的攻擊,就再無可能。

念及此,賈環心中說不出的快意!

原本還以為,今日會有一番苦戰。

因此他儘力表現的凄慘一些,卻不想,竟會如此。

人生啊,果然處處有驚喜!

他一身白衣,狼狽不堪的從宮裡走出。

一路上,身形愈發悲壯……

……

出了大明宮門,上了黑雲車後,馬車緩緩的行駛出皇城。

根本不停留,一路行駛至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寧國府門前,然後,賈環也不下車,馬車直接將他送進了二門。

做戲,也要講究一個度。

在朝堂上下死手就好,若在家門前,也白身進門。

那麼消息一瞬間就會傳遍整個賈府,老太太他們也會知道。

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動就不好了。

賈環一向以為,能不讓家人擔憂,就最好不要讓他們擔憂。

這是一個男人該有的責任和擔當。

儘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