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 怡紅院

蘇培盛走後,賈政也一臉沒臉見人的模樣,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賈政離去,賈璉自然不敢多待,也一溜煙兒的跑沒了,留下一串強行壓抑的難聽的奸笑聲……

賈璉雖然沒甚功名,可作為大家子的少爺,起碼的詩書筆墨還是熟知的。

至少,絕不會寫一紙錯別字……

待賈政賈璉都離去後,賈環忽然一皺眉頭,作恍然狀,拍了拍腦門,「啪」的一聲。

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後,他對賈母鄭重道:「老祖宗,孫兒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還沒做,孫兒必要馬上去處理一下。

孫兒去去就來,去去就來……」

說罷,轉身就要跑路。

「站住!」

人到底沒溜走,賈母的喝聲不算,連賈迎春都強忍著笑,一張臉恍若春曉之花般明媚,盈盈杏眼中滿是可親的笑意,她竟伸手拉住了賈環的衣袖……

賈環心中驚喜,這位原本有些木訥的姐姐,似乎愈發靈動了些。

不過面上,卻作悲慘狀,「埋怨」道:「姐姐,你拉我作甚?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的……」

「咯咯咯!」

這般浮誇的表情,賈迎春又怎會相信,愈發笑的花枝亂顫。

賈母那邊已經讓一旁的丫鬟將薛姨媽和諸姊妹們請了出來……

眾人看到堂中的情形,都有些詫異。

她們原本還擔心出了什麼事,可現在看起來,賈迎春竟笑的這般明媚,真是難得……

而她身邊的賈環反而是「沮喪」著一張臉,高台上的賈母「陰沉」著一張臉,還咬著牙!

不過她身旁的鴛鴦卻在使勁的顫著肩……

「喲!老太太,這是怎麼了?」

最善察言觀色的薛姨媽自然能看出賈母並非真怒,便湊趣道。

賈母沒好氣的瞪了賈環一眼後,拿出一頁紙,遞給薛姨媽,道:「姨太太快看看,我們賈家的顏面,都要丟盡了……」又對鴛鴦道:「拿去給他姊妹們都好好看看,再讓他一天到晚跳腳的訓人!」

鴛鴦同情的看了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賈環,「噗嗤」一笑後,拿著幾頁紙,走下高台,散給了好奇心滿滿的諸姊妹。

「咦?」

最先驚疑出聲的,自然是反應最快的林黛玉。

她拿著紙頁,入目處,認得是《孝經》第四章,卿大夫之章,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

這一行字簡繁相通,所以沒甚出格之地。

但是,字體卻頗為不俗。

賈環字跡並不優美妍媚,而是拙樸率真,無一絲造作之勢。

筆鋒盡頭,古樸無鋒,大巧若工。

字如其人!

真真是……驚喜莫名啊!

林黛玉一雙本就好看靈動的眼睛,此刻更是亮晶晶的看向賈環,眼神……驚喜,欣賞!

賈環見之,表情從之前的「死豬相」,頓時變得生動了起來。

腦袋微微昂起,嘴巴癟著,滿是小得意的神色,逗得林黛玉「咯咯」出聲……

薛姨媽在上面坐著,看到這一幕後,再看向薛寶釵方向。

卻見薛寶釵一臉「慘不忍睹」,沒臉見人的表情,心裡一嘆……

史湘雲就直接的多,「哈哈哈」的大聲嘲笑起來。

她手裡的那張紙,接的是林黛玉的下文,即:口無擇言,身無擇行,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三者備矣,然後能守其宗廟,蓋卿、大夫之孝也。《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數十個字,賈環寫對的……寥寥無幾。

再一聽說,賈環是在皇帝老子的「金鑾殿」上書寫,被人家送回來了。

史湘雲更是樂不可支!

而賈環幽怨的目光,只會火上燒油!

榮慶堂本就歡樂的氣氛,在史湘雲豪爽的大笑中,愈發高漲。

待眾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嘲笑完賈環,連賈寶玉似乎都被感染了,笑著打趣了幾句,賈環也不惱,隨她們去笑。

待眾人好容易笑罷,賈母卻嚴肅下來。

她懶得理會賈環,反而看向了林黛玉、史湘雲還有薛寶釵三人,道:「玩笑歸玩笑,可是這樣的樂子有這一回就夠了,卻不能再有第二遭了,實在是……太不像!

環哥兒自幼出府,天可憐見的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

他又要習武,還要自己籌措銀子做習武之資,更要養活一莊子的人。

那年,他才八歲……

他沒功夫舞文弄墨,這怪不得他。

你們也都不許再笑他。

現在不提那些了,他如今也總算是清閑了些,所以,你們要想著幫他。

也不求他能考個功名,咱們這樣的人家,有則算是錦上添花,沒有也沒甚關係。

但起碼筆墨總要通吧?

皇帝把他這份『作業』送了回來,想來就是讓我們在家裡督促他識字哩!」

賈母到底老辣,一番話說的眾人之前笑話賈環的心,都生愧疚之意。

有心軟的,甚至還紅了眼圈……

比如林黛玉,她對賈母道:「老太太放心便是,我……我們一定會好好讓環兒寫字的。」

賈母居然還不信她這個最寵愛的外孫女,道:「你們不成,你們管不住他……」

林黛玉聞言一怔,心思靈動一轉,俏臉登時緋紅一片。

薛寶釵和史湘雲也都不自在的垂下了頭……

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賈環,見這臭不要臉的居然還挺得意,又齊齊輕輕啐了口……

賈母裝作看不見,她看著賈探春道:「三丫頭……」

「老太太!」

賈探春聞聲忙站起身,笑應了聲。

賈母看著賈探春笑著點點頭,然後對薛姨媽道:「姨太太,我看我這些孫女里,也唯獨這三丫頭,還能管著點環哥兒。」

薛姨媽聞言,滿臉柔和笑容的看著堂下站著的賈探春。

若只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倒也罷了,不過是個美人坯子。

可賈探春更兼俊眼修眉,顧盼神飛,天生一股不遜鬚眉的精神氣在身,就讓薛姨媽心中稱奇了。

她心頭忽然一動,想起賈探春已經年方十五,卻還未許人家。

若是能將她配給薛蟠,那……

不過,隨即薛姨媽卻又死了心。

別說賈母,就是賈環,也絕不會有半分點頭的可能。

他那個兒子……

心裡苦笑了聲,卻不耽擱薛姨媽對賈探春的讚歎,她對賈母道:「真真是造化鍾秀的美人兒,日後,也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得了去。」

賈母面色隱隱有些得意道:「這我倒是不愁,有他這麼一個親兄弟在,還怕找不到好人家?

這幾年,每逢年節,在我耳邊聒噪的誥命不知有多少,不過都讓我擋了去……

聽環哥兒說,他那幾個乾娘、嬸嬸,也都跟他打問過,他也推說還早。

我倒想看看,最後他能給他這幾個寶貝姊妹們找什麼樣的婆家!」

此言一出,薛姨媽心中最後一抹殘念也消了去。

別的不說,光賈環那些嬸嬸乾娘,哪一個都不是她能相比的。

一個個都是公侯府邸的當家太太,身上都是一等侯夫人、伯夫人的誥命。

她們的家族又都對賈環有極大的助力,哪裡是區區一個寄人籬下才能自保的薛家能相比的……

時至今日,薛姨媽還能記起當日薛寶釵就要下嫁賈環,卻橫生變故時,那些人的言語……

「商賈賤婢,失怙少教,焉能為公侯大婦!」

薛姨媽心裡黯淡的嘆息了聲……

賈母看了她一眼後,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然後對下方低著頭紅著臉的賈探春道:「三丫頭,給環哥兒教認字的事,就教給你帶頭了。你能管住他不能?」

「老祖宗,孫兒斗膽糾正您一個小小的錯誤!」

賈環實在聽不下去了,捂著臉搶在賈探春之前說道:「老祖宗,孫兒真心不是不識字,就是偶爾有個別少數的幾個字,手可能有點生……

不過孫兒以為這根本不算什麼問題,找個時間自學上一炷香的功夫,大概也就記得了。

哎呀老祖宗,孫兒之前不是說過了嘛。

當時是因為時間緊急,雖然才用一些簡化了的字代替。

陛下完全誤會了我的水平……

其實孫兒都會寫,真的都會寫。

就不用三姐來教我了吧?」

眾人們聽他這話,早就笑成一團。

連賈惜春都樂顛顛兒的拿著一頁紙,在上面數賈環一共寫錯了多少字,結果數不清耶……

賈母與薛姨媽大笑了一陣後,啐了賈環一口,道:「你休想!你也有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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