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一家很早之前就搬出了賈府,如今住的宅第,是寧國府后街處的一座兩進小宅。
是寧國府的家業。
原本,再沒有丈母娘住女婿家的道理,尤其是有兒子的情況下。
但是當賈環客氣的提出這個提議時,薛姨媽想都沒多想就應下了……
賈環也是之後才明白她的苦心,有趣的是,他居然沒什麼反感……
為了薛家,為了薛蟠,薛姨媽當真是用心良苦。
有這樣一個主母在,是薛家的福分。
而賈環也不介意有一個這樣的丈母娘……
匆匆來到薛家宅院,徑自進了內宅後,還沒入門,就聽到了裡面的哭泣聲。
掀開門帘進了裡間,有見薛姨媽守在炕邊,看著躺在炕上輕聲「哀嚎」的薛蟠哭泣不止。
薛寶釵在一旁也掉眼淚。
旁邊,薛姨媽的丫鬟同喜同貴兩人,端著銅盆和毛巾,在一旁侍候著。
見賈環進來,連忙行禮問好:「姑爺安。」
賈環點了點頭,看了眼炕上動了動的薛蟠,又看向薛姨媽和薛寶釵。
薛姨媽見賈環進來後,也站了起來,拭著淚,道:「環哥兒,你看看你大哥,真真是個不省心的孽障。好端端的,又在外面飲酒惹事,險些讓人打壞了去。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還這麼不省心。」
賈環聞言,先走到炕邊,看了看腫成豬頭的薛蟠,又看了看他胳膊還有肋骨處打的綳紗,再伸手號了號他的脈象後,方對薛姨媽笑道:「不礙事,姨媽,都是些外傷,修養一段日子就好了。男兒家嘛,喜歡打個架什麼的,不是什麼大事,姨媽不用太擔心。」
薛寶釵在旁邊輕聲道:「是哥哥非要尋你來,說有話對你說。」
賈環看著薛寶釵有些紅腫的眼睛,道:「出了這樣的事,當然要尋我來。你不找我,我才生氣呢。」
薛寶釵聞言,看著賈環,抿了抿嘴,輕輕點了點頭,神色好了些……
賈環又看向炕上,卻見紅腫的睜不開眼的薛蟠,努力的睜開一條縫,目光無比委屈的看著賈環,凄慘緩慢道:「環哥兒,你終於來了……」
看他這幅熊樣兒,賈環有點想笑,道:「大哥,你這是喝多了和人干仗了,還是惹上不開眼的了?
你最近在圈子裡的名頭很盛啊,不該有不認識你的才對。」
確實,薛大傻子的名頭,如今在神京紈絝圈內,簡直如雷貫耳。
自從薛家豐字型大小幫著賈家雲字型大小在江南立下牌匾,打開局面後。
薛蟠乾脆徹底放手,讓賈環的人幫他一起看管著豐字型大小。
他的時間愈發充足。
也不知該說他是傻大膽,還是大智若愚。
賈環懶得理會,反正將這些都交給了賈芸和李萬機還有付鼐他們一起處理,然後總賬再分成兩份,一份交給薛寶釵,一份交給林黛玉。
薛寶釵有什麼意見,會寫條子,讓紅玉傳到外面,讓外面的人商議。
而林黛玉,則負責查賬……
當然,只是名義上的。
她心血來潮的時候,就翻一翻,給某人找點麻煩。
尋常的時候,卻是懶得動彈。
不過,外面自有一套查賬的班子,甚至還有青隼的人混在裡面……
賈家的雲字型大小初立,還沒那麼多爛事。
可薛家的豐字型大小卻成立了幾十上百年,裡面的夥計掌柜甚至幾代人都在為薛家效命。
可想而知,伸手伸腳的情況有多重。
尤其是薛家家主喪命這些年,貪腐之重,駭人聽聞……
對於這種人,賈芸、李萬機等人並不隨便處置,而是先上報給薛寶釵。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薛寶釵的手段了。
情節稍輕些的,多半看在舊年的份上,敲打警告一番,就輕輕放過了。
也不算放過,她將這種人,調入了賈家的雲字型大小,從底層做起。
並且明確的告訴他,賈家不同薛家,賈家乃武勛親貴,以軍法治家。
若再伸手,就不是罰點銀錢就能了賬的了……
而罪名嚴重些的,要麼照數描賠,然後滾蛋走人。
要麼,直接抓起報官。
而且,為了避免一些狗屁官司,有官家迷了心想隨便插手割肉。
薛寶釵命雲字型大小的人先官府一步抄家,將該收回的錢財都收回後。
若還有剩餘,官家自取就是。
若無剩餘,就讓官府自去炮製那些伸手的人。
占著一個理,誰也不敢將背靠賈家的薛家怎樣。
但這種殺伐果斷的性子和手段,卻讓許多人收起了對內宅的輕視之心。
總之,因為靠上賈家的緣故,豐字型大小這些時日,非但沒有像一些號中老人擔憂的那樣被吞併,反而混的風生水起起來。
遠比薛蟠亂搞時興旺的多。
也因此,每個季度送到京中入薛家賬目中的數字,跟著飛快的增長。
原本就疏手闊腳的薛蟠,在發現家業愈發興旺後,在外面更過起了快樂似神仙的日子。
有錢倒不是關鍵,他以前也從沒缺過銀子使。
關鍵是,之前賈環曾帶他去好漢庄耍了幾回。
薛蟠雖不會武功,也對擂台上打打殺殺不感興趣。
可那幾次,他都無比耐心的坐在賈環那一桌。
談笑風生……
每每高聲叫好,也不管喊的對不對。
牛奔幾個也樂意逗他。
如此一來,薛蟠在衙內圈子裡算是徹底站住了腳。
江南皇商家族,算不得什麼。
尤其還是一個家主早逝,日漸衰敗的商人家族。
要不是有幾門硬實的姻親,薛家的家業早就被虎狼吞併了。
可是,靠上了賈家,成了賈家家主的大舅哥,儘管是個妾,可是,既然賈環帶他出來,就說明認可了他。
也可能是傳說中薛蟠那天香國色的妹子得賈環的寵愛。
不管如何,總之,可以看出,賈環待見這個薛家傻子。
那麼薛蟠自然就有了資格在圈子裡混,而且地位還不低……
再加上,他手腳大方到讓人驚喜,所以,沒用多久,他就在神京城的上流衙內圈子裡,混的風生水起。
人稱,人家人愛薛大傻!
凡是和他一起吃酒逛青樓的,就沒有自己會過賬的……
再加上他半點城府都沒有的性子,也算是這個圈子裡的一朵奇葩。
因此,眾人更樂得和他玩耍。
這才有了賈環的戲謔之言。
薛蟠聞言,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感受,因為臉色完全看不出來變了沒變。
他對賈環哭喪道:「環哥兒,俗話說的真對,成也蕭可,敗也蕭可……」
「呸!」
連薛姨媽都聽不下去了,啐道:「也不怕環哥兒笑話你,還有臉說。」
見薛蟠腫成縫的眼睛裡流露出一抹茫然,賈環忙安撫道:「姨媽,我理解,我理解。咱們這個家,就大哥的文化水平和我最接近……」
「噗嗤!」
饒是薛寶釵看著薛蟠這幅慘樣心裡難受,可聽聞賈環之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梨花帶雨,煞是好看。
薛姨媽卻不樂意,道:「環哥兒,你快莫拿他跟你比,他那個孽障,能及你萬一,我就燒香拜佛了!」
薛蟠在炕上躺的,聽聞此言,一急之下,就想支著胳膊坐起,不想卻牽動了傷勢,疼的直嗷嗷叫。
薛姨媽看的又氣又心疼,又落下淚來。
還得招呼丫鬟同喜再去請郎中。
賈環卻攔了下來,哪個一個武人,不是把骨頭給摸索的透透徹徹的。
他扶著薛蟠的胳膊,摸索了下,輕輕一用力。
只聽咔擦一聲,薛蟠一聲慘叫後,卻在駭蒼白了臉的薛姨媽和薛寶釵的注視下,忽然停住了叫聲,嘿了聲,搖晃著一個「豬頭」,嘿嘿樂道:「不疼了!」
那副呆樣,看的薛姨媽咬牙恨……
賈環笑道:「大哥,老實躺好。你不是武人,傷筋動骨要躺一百天。」
薛蟠聞言,頓時五雷轟頂,哀聲道:「環哥兒,不用那麼久吧?」
賈環道:「不養利索了,容易留下舊傷。一旦複發,更容易落下殘疾。你自己想吧。」
哪裡還用他想,薛姨媽聞言就連連做決定道:「一定要躺夠一百天,一定要躺夠一百天。你敢早起一天,都是在要我和你妹妹的命。」
薛蟠聞言,如喪考妣,忽然用好的那隻胳膊狠狠捶了下炕,破口大罵道:「囚攮的白傑,仗著人多欺負我單個!等我好了,我……我……環哥兒!」
「我」了半天,薛蟠也沒放出狠話,只能可憐巴巴的看向賈環。
不是他慫,實在是,白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