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簡單的解釋了下,那絕對不是什麼當面告誡。
再怎麼說也是親戚,不看王夫人,也要看賈寶玉和王熙鳳的面上。
他怎麼可能當面告誡,還說什麼痴心妄想,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是薛寶釵自己想多了而已……
林黛玉和史湘雲聞言這才放心,口出惡言,終究非君子之德,不是美事。
賈環沒文化歸沒文化,可是在姊妹們面前,從來沒有當面給誰使過臉子。
縱然當初那般不喜三丫頭,可也只是相敬如冰罷了。
這樣就好,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個不憐香惜玉的主兒……
至少,也不能口出惡言。
講過這一節後,林黛玉忽然來了興趣,也開始說起相聲來,將賈環說夫子是乾爹輩的典故拿出來講了一番。
果不其然,笑果不錯,讓史湘雲笑罵之餘,大笑不止。
心中的石頭也徹底落地……
賈環就樂呵呵的坐在那裡,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著茶水,聽兩個可人兒笑一陣鬧一陣的玩笑。
時間,很快的過去了……
……
翌日,天還沒亮,賈環就早早的過來給賈母請安。
他主要是想看看,老太太昨夜睡的可還好。
一宿一宿的睡不好,別說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就是一個青壯年也挨不住啊……
可惜,抱著一腔希望來的賈環,卻又失望了,賈母的精神,似乎愈發不濟了。
甚至,比昨天更嚴重十倍。
鴛鴦晦暗的面色中也很是多了幾分疲倦,她對賈環道:「老太太昨夜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再也不敢閉眼了。
只要一閉眼睛,就會夢到老太爺……
唉!三爺,這可怎麼才好?真真是急死人了。
老太太這般年紀,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
賈環面色凝重的坐在軟榻邊,聽著賈母漸漸衰弱的呼吸聲,眉頭緊皺。
今日除了薛姨媽和賈家眾姊妹外,連王夫人和趙姨娘都來了。
王夫人面色淡淡的坐在那裡,看著賈母的眼神中似乎有幾分憂色。
雖然不願承認,可她到底還是知道。
她如今能維持一個當家太太的體面,其實還是因為賈母的緣故。
因為她是賈寶玉的娘,而賈寶玉又始終是賈母的心頭肉……
一旦老太太故去了,那……
這個庶孽,怕是再難容得下她。
而那個奴幾輩的,怕是要更加猖狂……
「小吉祥,公孫姑娘怎麼說?」
賈環臉色有些難看,對堂下的小吉祥道。
他之前打發她回府,去請公孫羽來給賈母診治。
可沒過多久,卻只有小吉祥一人回來了。
小吉祥無奈道:「公孫姑娘說,老太太得的是心病,她並無良藥。心病只有心藥醫,而她開不出這一劑心藥。」
「那她就不能來看看?開個安神的方子?」
賈環面色陰沉,不滿道。
小吉祥噘嘴委屈道:「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可她說安神的方兒上回就開過了,那是最好的,若是還沒法子,那她也沒法子了,讓三爺您另請高明。她還警告我,絕不可再去打擾,兇巴巴的……」
「哼,倒是養出了個祖宗……」
王夫人開口譏諷道。
賈環沒心思這個時候和王夫人計較,雖然也惱公孫羽的肆意,但也知道,她若是有辦法,應該不至於此。
又想了想,還是沒什麼好法子後,他對堂下賈璉沉聲道:「鏈二哥,打發去太醫院請太醫的人怎麼還沒回來?
是偷奸耍滑慣了還是覺得主家太仁慈,就敢不當回事了?」言語間已是多了幾分怒氣。
賈璉抽了抽嘴角,道:「三弟,林之孝這才剛去了一炷香的功夫,怕是還沒到呢……」
賈環聞言,頓了頓,沒有再開口,可臉色卻愈發陰沉。
他這個做派,倒讓賈璉有些膽戰起來,吭哧了聲,賈璉又道:「那……我再派人去催催吧……」
說罷,見賈環點了點頭後,他方悄悄鬆了口氣,悄聲退了出去。
看賈璉這個表現,落入王夫人眼中,也不知是感到悲哀還是譏諷,面色不大好。
而王熙鳳的臉色亦是如此。
薛姨媽說的對,女人再要強,再有能為又如何,攤上一個扶不起的,不爭氣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二嫂,那勞什子玉虛觀還是清虛觀的老道來了沒有?
昨兒就派人去請了,怎麼還沒到?
他的架子倒比皇帝還大?
我賈家還請不動了?」
聽著賈母倦怠的要命,卻死死不敢閉眼,只能衰弱的呻吟的聲音,賈環心頭火起,沉聲問道。
王熙鳳面色一變,忙解釋道:「三弟莫惱,昨兒張才就回來回話了,說今兒一早,張爺爺他們從佛前取下法器來,就來咱們府上,絕不敢耽擱。
我估摸著,現在也該到了……」
王熙鳳話音剛落,外面有一婦人進來回話,屈身一福後,道:「回二奶奶的話,前面鏈二爺讓人傳話進來,說玉虛觀的張真人並諸徒子徒孫們到了。
鏈二爺說他要在外面照看著那些人做法事,就不進來了。
就是問問,要不要讓張真人進來看看?」
王熙鳳忙道:「快請,快請!」
那婦人便又出去了,沒一會兒,便領著張道人進了榮慶堂。
那道人打了個道揖,道:「小道請老太太、諸位奶奶安,請寧侯安。」
許是這道人真有幾分能耐,見他進來後,一直連話都不說的賈母,居然開口了,對賈環道:「快,請老神仙好好看看。」
賈環本來還膩味一個糟老頭子自稱什麼「小道」,還給奶奶請安……
不過聽賈母開口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起身道:「勞煩道長相看。」
那張道士忙說不敢,上前數步,距離賈母還有些距離,卻不敢再向前了……
他面色凝重道:「我已知之。」
聽他裝神弄鬼,賈環皺眉道:「道長知道什麼了?」
張道士一對壽眉下,老眼放光的看著賈環,沉聲道:「是寧侯,是寧侯渾身的煞氣,勾動了沉伏賈家三十年的一縷榮國遺魄,才屢屢託夢於老夫人,使得老夫人不得安寧。」
「哼!我就說……」
王夫人面色木然的開口道。
只是話沒說完,賈環一下轉頭,面色森冷的對著她,雖沒有開口,但只那份氣勢,就讓王夫人將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殺過人的人,身上到底有一股不同的陰冷之氣,哪裡又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夠擋得住的?
好在,賈環沒有過多相逼面色發白的王夫人……
他轉過頭,又側臉對向張道士,道:「道長,此言到底何意?」
張道士唏噓道:「賈家,已經至少三十年沒有這般濃郁的煞氣出現了。
更何況,這煞氣之重,驚世駭俗,其中更又有不少冤魂……
老道雖是化外之人,可也聽說過寧侯的豐功偉績。
之前寧侯在西域,一把大火燒了大半龍城。
那胡虜龍城固然不比我神京繁華,可准葛爾汗國乃西域大國,想來國都之中,人口不會稀少。
寧侯趁著大風,一把火放下,其中燒死的固然多是死有餘辜的韃虜,可想來,也有不少無辜的老幼和婦孺。
再加上西北一戰那殺敵二十萬的蓋世功業,大多要算在寧侯頭上,可這煞孽也同樣計在了寧侯頭上。
那麼多煞氣集在一起,煞孽之重,當世少見。
先榮國戰歿北海已經三十載,一縷幽魂歸府,沉寂了三十載。
若無外因果,怕是還要再繼續沉寂下去。
可寧侯身上的煞孽卻刺激了先榮國的這縷同樣飽含煞孽的幽魂,使其復甦。
只是,先榮國與府上其他人不熟,政公又是男兒,身具陽剛之氣。
所以,先榮國近不得旁人,只能屢屢託夢於老夫人,這才擾的她不得安寧,難以入眠。
小道心知寧侯天生富貴,不信小道之言也是有的。
自古以來,凡大富貴者,信命者實寡。
寧侯不信,小道也能理解。
可到了今日,寧侯多少也應該相信一點,因為這煞孽之業,不僅傷自己,還會累及親族。
其實,寧侯自造下煞孽當日起,便開始自食其因果了。
若不然,寧國雙目也不會眼盲。
而自寧侯歸來後,雖也享得一等國侯的殊恩,更著配紫金鬥牛服之尊。
可伴隨著的,還有層出不盡的劫難。
皇家難道今日才知寧侯房內之事嗎?
非也!
那緣何他們非要等到寧侯從西域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