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翻天

最後,賈母的眼光落在了堂上的另一戶人家身上。

錢家。

錢家也是賈府里地道的老人了,幾輩子以來,都一直掌管著兩府的銀庫。

在賈府里地位不可謂不顯赫,也頗得家住的信任。

那錢登是錢家這一代大房的嫡次子。

嫡長子則是錢華,在榮國府這邊的銀庫里做管事,而錢登則是寧國府這邊。

跪在堂上的老婦人,就是錢華和錢登的母親,也是當年做主將錢啟的娘趕走的錢家主母。

看見賈母猶疑的眼神,賈環走到兩人跟前,冷聲道:「抬起頭來。」

錢氏和錢華都不算糊塗人,知道情勢不對,賈母根本不會向著他們說話,這會兒子心裡正又悔又恨,更害怕的不得了。

陡然聽到賈環的聲音後,冷不丁的打了個激靈,卻不敢猶疑,兩張讓人感到厭惡的媚俗臉龐抬了起來。

賈環用很奇怪的口氣道:「錢登做假賬,詐騙偷取寧國府銀庫里的銀子,這件事證據確鑿,你們哪怕是打官司打到金鑾殿上也是理虧。說說看,你們是怎麼想的,怎麼會來找老祖宗給你們做主?難道你們覺得老祖宗是是非不明的人嗎?」

錢氏這種婦人,合併邢王二夫人這般的人物,在內宅里私鬥心機,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一到了外面,遭遇這種大事大場面,那就全完犢子,連話都說不清。

這種婦人其實是古代華夏婦人的常態,很經典的,比如說慈禧……很少有人能跳出這個圈子。

錢氏自然也不例外。

倒是錢華見識的多一些,也聰明的多,此刻還敢答話,一邊叩頭一邊請罪道:「回三爺的話,都是奴才一時沒想通,失心瘋了,才做出這種下流沒腦子的事!奴才願任憑三爺責罰打罵,只求三爺恩典,讓我二弟入土為安。」

賈環更奇了:「我說過不讓錢登入土為安了嗎?」

錢華聞言面作大喜之色,連連叩謝道:「多謝三爺仁慈,多謝三爺仁慈……」

賈環呵呵一笑,回頭對賈母道:「老祖宗,孫兒今兒才算是真正見到什麼叫做姦猾刁奴了!合著他以為,拿一個該死的奴才來說事,就能逃過罪過。老祖宗,難道孫兒在他們眼裡就這般糊塗?就這般沒腦子?」

眾人看著賈環的眼神再次變了,很有幾人的臉色變的十分精彩……

這個小癟三,當真不可小瞧啊。

手段狠辣不說,還得理不饒人。

賈環沒等眾人發表意見,轉過身看著錢華,聲音平淡無奇的道:「錢華,老祖宗這間榮慶堂,乃是太祖高皇帝欽賜的堂號。別說是你們這樣的狗奴才,就是當今天子來了,在堂號前都要遠遠的下馬落轎,以示尊重。

你錢家的人腦子是不是都被貪墨來的銀子給沖成了漿糊,敢抬著個狗奴才的狗骨頭來這裡示威?你們想幹什麼?

你信不信,三爺我現在使個人去宗人府里說一聲,宗人府的堂官都不用過堂,就能判你們錢家一個株盡九族的罪名?」

賈環一番語氣平淡的話,卻讓錢華整個人都僵住了,身體抖的和篩糠似得,面色慘白,只是一個勁兒的磕頭。

這次是真磕,沒幾下,地上就出現了一大片殷紅……

整間大堂內靜的出奇,邢王二夫人並王熙鳳等人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賈環的身影。

她們不是沒懲罰過人,可她們懲罰人,頂多不過是打個耳光,然後讓人拉下去狠狠的打,至於效果如何,她們卻從未目睹過。

所以,她們才有臉面自稱菩薩一般的慈善心腸……

她們何曾見過賈環這般,三言兩語就要誅人九族,將人嚇的恨不得立刻身死的情景。

第一次,在邢王二夫人並王熙鳳心中,對堂下那個小小的,腰背挺的筆直的身影,產生了畏懼的陰影。

就連賈政,都坐在那裡瞠目結舌的看著他的幼子,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見到一般。

至於賈璉,也好不到哪裡去。

富貴鄉、脂粉堆里長大的公子哥兒,哪裡經的起這些?

最後,眼看錢華都快要碰死在那兒了,賈環居然依舊冷著一雙眼眸,抿著薄薄的嘴唇,面色清寒的看著。

絲毫不為所動。

旁人觀之,心中的寒意更甚。

何曾料想,當初憊賴小兒,如今竟有這般狠辣之心……

最終,還是賈母深深嘆息了聲,道:「環哥兒,終究還是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賈環聞言,臉上的冰霜之色忽然消失,幾乎是一瞬間便換成一張笑容可掬的臉,轉身看向賈母,含笑道:「要不滿府的人都說老祖宗仁慈,私下裡都惦念著老祖宗的好?

瞧瞧,這不是菩薩心腸是什麼?

既然老祖宗開了口,孫兒自然就按老祖宗的意思辦吧。

不過孫兒斗膽,替老祖宗和鏈二哥做個主,讓這奴才把從這邊府上里貪墨的銀子都還回來,再打上個七八十板子,讓他長長記性,就了了吧。」

賈母聞言嗔怪道:「打個七八十板子,那他還有命在?」

賈環笑的更燦爛了,一拍腦門兒,「自責」道:「孫兒畢竟年輕,考慮不周,只顧著咬牙根兒恨了。既然老祖宗恩典,那就打個二十板子意思意思算了。不過,錢家的人不能在府上待了,都打發到莊子上去吧。不然萬一他們懷恨在心,起了歹意,再作出一些叵測之事來,著實讓人心煩。」

賈母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賈環,卻不好再說什麼,道:「那就依你。」

大家都知道,相比這個結果,其實錢家人更願意讓錢華挨上一百大板,甚至一千大板。

留在府里,後廊上那兩座大宅子還是他們錢家的。

一旦被打發到莊子上,那麼那兩座大宅子就要被賈府收回了。

當初賈府賜給他們的宅子,只不過是粗坯房,如今被整拾的豪華奢侈,全是錢家幾代人的心血……

丟了這兩座宅子,錢家就再無翻身之地了,後繼者也不會再給他們讓出。

……

今天賈環這一場戲,不僅唱的兩府的高層奴才心寒膽戰,就連邢王二夫人並王熙鳳甚至賈政和賈璉心中,都留下了很深刻的痕迹。

尤其是對賈環已經失去了管轄權利的王夫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賈環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賈環卻還未罷休,他嘴角微微彎起,看著賈母榻旁的那個老嬤嬤,沒有笑,不過聲音也不像方才那般清冷,只是淡淡的道:「老嬤嬤,你是老祖宗的近人,所以我這個做晚輩的要給你留下幾分體面。

賴升的家財抄沒了也就抄沒了,至於賴大的……你老讓他自己看著辦,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可以允許他留下一些,也好給你養老用。

但是,私自在府外開設的門面,尤其是當鋪賭坊之類的,全部關閉,一間都不許留。

自幼就被錢家攆出門兒的錢啟,想來你也知道,他是我的親娘舅,與我生母一母同胞。

但是就因為他打著我賈家的牌子,在外面開設當鋪,所以被我拘在莊子里做了半年的苦役,滿莊子的茅廁都交給他打理,直到把他那一身輕賤不知輕重的賤骨頭磨乾淨了,我才放他出來做事。

老嬤嬤,在府上的奴才班子里就屬你老最德高望重,所以小子勞煩你替我代個話出去,給賈家那些體面的奴才們說清楚。

從今往後,賈家門裡的奴才,誰都不許打著賈家的旗號在外面胡作非為,開當鋪、開賭館、開青樓這種事,但凡讓我知道一個,那,祖宗留在寧國府宗祠里的那把三尺戒刀,小子不介意親自操演一番。」

這話,如驚雷一般響徹在榮慶堂內。

賈母是真正見多識廣之輩,她只是面色複雜的看著賈環,輕嘆了聲,便沒有多作言語。

但其他人,卻如同見鬼怪一般看著賈環。

不是因為賈環嚴苛的話,而是因為那句「親娘舅」,還有那句「生母」。

自這番話往後,賈環才算真正徹底的和榮國府這邊劃清了界限。

雖然他依舊尊奉賈母,雖然賈母對他依舊有制約的權利。

但除了賈母外,類似於王夫人,甚至類似於賈政等人,再也沒有對他指手畫腳的權利了。

像他今天初進屋時,王夫人對他的批判聲,日後絕不會再發生,除非她自討沒趣。

王夫人和賈環嫡母庶子間的母子情誼,自此煙消雲散。

甚至於,賈府每每誇口之「以孝道治家」的至高準則,都隱隱有些動搖了。

王夫人當真是急怒攻心,但卻拿賈環無法,只能在羞怒無比的心裡,恨恨的罵一聲:

這個悖逆人倫的孽障!

……

不管眾人甘心或者不甘心,他們最終還是都面色複雜的離開了。

榮慶堂內,只留下賈環並大丫鬟鴛鴦陪著賈母。

賈環主動坐到軟榻邊,拉著賈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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