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蓮

夜。

白天的時候尚好,熙攘的人群你來我往,雖然氣氛也算哀傷,可總歸還是有些人氣。

可是到了晚上,幾乎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籠罩在榮寧二府上空的悲涼陰雲。

府里靜的嚇人,隱隱傳來和尚的念經聲和道士的施法聲,還有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的哭泣聲,讓賈府中的氣氛更添幾分凄慘。

賈族很多人都趕來了,或坐或站或跪在靈堂前,一邊守靈,一邊商討著後事。

如今賈族男丁里,輩分最長者,為賈代儒和賈代修二人。

只是兩人都是賈家旁系庶出,平日為人又不怎麼光彩得體,所以在宗族裡沒什麼太大的話語權,除了輩分高外,過年過節的時候上門拜年的都沒幾個……

如今,賈家男丁中真正的話事人,是賈政,還有一個,賈敬。

若是賈珍尚在,亦或是賈蓉尚在,賈敬或許還能安下心去追求他的天人大道。

可是嫡子嫡孫被人一窩端了,他要是還能繼續去燒香念經,唔,那估計他真的有可能大道可期了。

可惜,他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如今滿屋子賈姓族人中,真正悲傷痛心的,恐怕也就只有這位面容枯槁的賈敬。

賈政雖然也傷心,可他卻是一個信天命的儒生,以為賈赦等人之死,乃是天意如此。

禮數上能過的去就好,卻也不必太過悲傷。(原著中賈寶玉和王熙鳳差點被趙姨娘搞掛點那次,賈政就是這種心態。)

「我族向來以慈善孝道守家,先祖更有大功於社稷黎庶,何以竟遭此厄難,何以竟遭此厄難?」

賈敬哭泣悲鳴幾不欲生,一旁賈政不住的低聲勸慰著。

左側,賈代修忽然猛拍身邊幾桌,「砰」的一聲,唬了眾人一跳。

眾人只見賈代修簡直怒髮衝冠的嘶吼道:「何以至此?你還問何以至此?還不是因為堂堂親貴軍門,淪落成了如今只剩面子光鮮的宗親之爵的緣故!若是我賈族依舊為親貴之爵,家主出行,自有親兵甲士隨行護衛。若家主身邊有十數甲士保護,又豈會有此等慘絕人倫之禍發生?」

眾人聞言,皆面色戚戚然的點了點頭,卻也有個別人,臉色微妙……

賈代修指著賈敬道:「家主既然已逝,敬公曾為舊主,當重挑此任。老夫問你,還欲讓爵乎?」

賈敬聞言,頓時沉默不語了,子孫慘死,他固然傷心難耐,可是,也正因此,更加堅定了他修行向道之心。

看看吧,若是不修天道,縱然生前再怎麼風光,再怎麼享福受用,一朝身死,卻連蟲豸也不如。

俗事煎熬,又怎比的修仙大道,一朝得道,則可獲得大自在,可與天地齊壽……

沉默良久後,賈敬長嘆息道:「紅塵之業,實非我之願也,當於族中選良才,賜之以爵。」

賈代修依舊不罷休,怒聲道:「你既然心向天道,我等自然不能強求。但,該選何人為嗣,當萬分慎重之。敬公當知,若是再所託非人,寧國之爵,將為最低等之將軍位,若再次之,即為都尉位。都尉位,連參加考封的資格都將失去。若真到了那一日,我等還有何面目去見賈家的列祖列宗?你日後即便羽化升天,又有何面目去見寧國公?」

這一番振聾發聵的話,讓靈堂上的眾人驚的連悲傷都要忘了。

都道這個平日里整天只知道混吃混喝騙銀子的老不羞、老絕戶是不是失心瘋了?

這要是厭了賈敬,日後等他死了恐怕連副棺材板兒都沒人給他買。

然而,讓眾人吃驚的是,賈敬可能修道修糊塗了,居然向賈代修低頭請教起來:「修叔,何以教吾?吾又何嘗不知親貴之爵勝於宗親之爵,可惜後輩子孫不肖先祖,以至如今偌大一賈族,竟無一從武之孫。」

賈代修哼了聲,道:「你整天只知修行天道,自然不通外事。卻不知,自榮國仙逝三十載後,我賈族竟又出一可習武之良才美玉。」

賈敬聞言大驚,連聲道:「竟有此事?我卻不知。到底是何人?可是我寧國近支?」

賈代修愈發有長者的派頭了,怒聲道:「糊塗!你管他是寧國近支還是榮國近支,還不都為我賈族子弟?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政公三子,玉字輩賈環是也。」

賈敬聞言,頓時朝賈政看去。

賈政卻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環兒不過一介庶孽,況本性頑劣,如何能當此事?此議萬萬不可,還請大兄在寧國近支中尋一子孫,承襲爵位為安。」

賈敬還沒開口,賈代修又怒了,老頭子白髮飄飄,亂七八糟的白鬍子也飄飄,並指為劍,指著賈政怒道:「政公何以私利至此?吾嘗聞,政公已有一如寶似玉之子傍身,難道竟還要再佔一璞玉乎?汝須知,榮寧雖二府,卻實乃一族也。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況且,汝就忍心眼看著敬公無子凄涼耶?」

賈敬這才又想起傷心事,他拉起賈政的手,悲戚道:「政弟,修叔所言不差啊,你已經有了一塊銜玉而誕的寶玉,如今竟又得一可從武之璞玉,上天待弟何其厚也!如今,如今為兄遭此厄難,晚年喪子,喪孫……嗚,還請政弟成全,亦為止寧國之頹勢也。」

一旁處,賈代修甚至賈代儒都勸個不停,賈政聞言,只覺得腦袋快要炸了。

他心裡十分不舍,只是……

唉!

賈政長嘆一聲,道:「此事,還需老祖宗點頭才是。」

眾人聞言,皆言大善!

……

次日,隆正十四年,大年初四。

一清早,賈府正門甫一打開,就見一隊黑冰台的玄衣衛秩序而入。

為首的,正是那日被牛奔快要嚇尿的玄衣衛百戶鍾偉。

今日,鍾偉卻顯得格外自信,腦袋揚起。

賈政親自接見了鍾偉,賈環、牛奔還有韓家兄弟等人在一旁站著陪同。

別看牛奔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出身公門,自幼耳濡目染,家教又極嚴,到了關鍵時候,還是很沉穩很能做事的。

而韓家兄弟亦是如此,雖然平日不苟言笑,話都說的少,韓三還好一些,那韓大和韓讓,簡直能悶死個人。

可到了辦事的時候,卻一點不含糊,果敢能為,很有大將風範。

昨日賈府里亂成一團麻,多虧了他們幾人相助。

「諸位公人所為何事?」

賈政雖在工部當差,可骨子卻是一個道學夫子,對什麼玄衣衛這種天子犬牙耳目,從來都不感冒。

面對賈政平淡的問話,鍾偉也不惱,若非此時臉上帶笑不合時宜,他恐怕都能面帶微笑。

即便沒笑,他的神色還是很輕鬆的,和昨日賈環見到的滿臉沉悶壓力重重的神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鍾偉躬身道:「卑職見過賈侍郎,卑職前來,一是遵千戶之命,前來聽命於侍郎大人。二來,則是給大人帶來一個好消息。」

賈政眉頭微皺,道:「什麼好消息?」

鍾偉直起腰身,道:「回大人的話,是關於赦公和珍將軍等人的命案的好消息,昨夜千戶親自出動,已經查出了一些線索,想來,以千戶大人之能,堪破此案只是時間問題。」

賈政聞言,頓時動容,起身道:「此言當真?」

鍾偉點點頭,道:「卑職豈敢欺騙大人?」

賈政急道:「不知查出是何人所為?」

鍾偉聞言猶豫了下,看了看周遭,見沒有什麼外人,方咬牙道:「回大人的話,如果沒有太大的岔子的話,想來謀害赦公等人性命的,乃是白蓮教所為。」

聞言,賈環原本提起的心忽地放下,暗自長長的呼出了口氣,隨即眉頭皺起。

賈政亦皺眉,不解道:「白蓮教不是西域邪教嗎?我們賈府與他們無冤無仇,他們為何要害我兄長子侄?」

鍾偉倒也是個秒人,道:「政公,那白蓮教自宋時起便不安分,不管哪朝哪代,都以造反為己任,實在是天生奸逆。想來,他們也知道榮寧二公對我大秦而言,是何等的重要,故而才圖謀了榮寧二公的繼爵人。」

賈環忽然開口道:「你們是如何得知是白蓮妖人所為?」

鍾偉看起來脾性很好,對賈環點點頭道:「回三公子的話,我們之所以能確認是白蓮教人所為,是因為我們在案發現場的附近,發現了一朵木刻白蓮花。三公子可能不知,那白蓮妖人在大秦各地犯案,每犯一案,必然會留下這麼一朵木刻白蓮花。」

賈環聞言,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心裡卻漸漸沉了下去,隱有寒意生,就連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變得發白起來。

鍾偉只道是賈環心中生懼,便安慰道:「三公子但請安心便是,這次貴府赦公等人出事,聖人龍顏大怒,甚至還驚動了龍首宮內的太上。這次我們黑冰台已然全力發動,而且……」說著,他壓低聲音道:「下官斗膽向諸位透露一個絕密的消息,我們在白蓮教內的線人如今已然發動,謀害赦公等人的兇手差不多已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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