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主沉浮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沖陣(一)

程度此刻有兩個選擇,一是下令士兵們下馬朝著南邊的荊棘長草荒野之處四散而逃。因為那邊的長草荊棘密布,而且有著很多隱藏的溝壑水溝,是無法騎馬行走的地形。但下馬之後還是可以攀爬翻越的。畢竟人是靈活的,哪怕順著溝壑四散而逃,也可以逃離毒瘴的範圍並且可以讓對方無法追趕。對方只有這麼點人,他們豈敢下馬靠人力追殺?

第二個選擇便是,他們衝殺過去,沖開那一百多人堵住的後方道路。便可以輕鬆的脫離毒煙的逼近。畢竟毒煙會越來越稀薄,隨著快速的擴散,數里之後便將全部散盡。

程度顯然不會採用第一種選擇,用了第一種選擇,那便是等於放棄了和對手交戰,也放棄了此行的目的。對方根本無需追殺自己的兵馬,他們只需要將丟棄的戰馬盡數殺光,便可揚長而去。自己的兵馬都成了步兵,那還如何追的上?程度心裡其實巴不得對方現身,正好反衝過去,即可擊殺對手,又可沖開通道。自己手頭還有一千多人,他當然有理由這麼干。

「殺,殺光他們。他們只有一百多騎,給我統統的宰了。」程度拔出長劍,在空中揮舞了個半圈,大聲吼道。

「殺!」禁衛騎兵們也知道必須立刻沖開通道,後方那毒霧已經越來越近,不能再猶豫了。他們高舉長槍長戟猛衝而來。

後方小道上,象鼻騎士們從背後整齊劃一的取出弩箭,一聲暴喝之後,弩箭嗡嗡連發,噗噗噗箭支入肉之聲大作,沖在前方的幾十騎禁衛騎兵瞬間倒地,人馬貼著草皮翻滾著,掀起砂礫草屑飛起在半空之中。

但這沒能阻止禁衛們的衝鋒之勢,後方騎兵踏著他們的屍體猛衝而至,迎接他們的是另一蓬弩箭的阻擊。弩箭射空了箭匣之後,再無時間去裝填箭支,因為對方騎兵已經衝到了眼前。一匹黑馬上的一名象鼻騎士策馬上前,迎著對方一名持著長槍猛衝而至的禁衛騎兵,身子靈活一閃,躲過疾刺而至的長槍之後,手中陌刀在馬側自上而下的撩起個半圈。隨著一道血雨拋灑在半空之中,對手被他連人帶馬切成了兩半。人和馬的屍體噗嚕嚕倒在身旁,血肉腸子呼啦啦的湧出來,還冒著惡臭的熱氣。

「好一招海底撈月。大帥好厲害。」身旁的象鼻騎士們一陣高聲喝彩。

「少廢話,還不給我殺。」帶著防毒面具的王源大聲喝道,手上陌刀橫掃,一名衝到面前的禁衛騎兵頭顱飛起到半空之中。

禁衛騎兵們不顧一切的猛衝而來,親衛騎兵們迎頭堵上。雙方在狹窄的山道上戰成一團。因為山道狹窄,只能供一二十騎並排廝殺,所以即便對方有上千騎兵,也無法發揮衝鋒的人數優勢。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千挑萬選出來的神策軍親衛騎兵。不僅裝備武器超過對手太多,作戰的經驗和自身的能力也非對方所能望其項背。對方以陌刀結陣,層層屏障封堵,加之以十幾名武技高強之人在旁游弋殺戮,根本就沒有突破的可能。

以簡單的盔甲兵刃的高下來作比較,對方騎兵也用長槍攢刺,在兵器長度上是不吃虧的。但在威力上卻是差了太多。這些就算扎到對方身上。在明光鎧的庇護下,最多也就是讓鐵槍尖刺進去寸許,讓對方受些輕傷而已。除非是扎到臉上喉嚨以及要害之處,方可讓對方重傷或者斃命。但那可需要極好的運氣和精度了。反觀神策軍親衛的陌刀,鋒利無匹,攢刺劈砍皆宜,對方的鎖子甲在陌刀之下根本就形同虛設。氣力稍大些,陌刀橫掃而過,絕對破甲入肉,造成巨大的創傷。氣力更大的,技巧更好的,便可如王源那般,直接劈成兩半,造成血雨橫飛的駭人效果。

抑制對方兵馬多幾倍的優勢不能發揮,又衝鋒發揮裝備戰力的優勢,這便是以少量兵馬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局面的原因。更何況,雙方的心態截然不同。對方是要急於逃離快速籠罩而來的毒瘴,而王源的神策軍卻壓根也不怕,他們帶著象鼻防毒面具,他們就是要將時間拖延到毒瘴籠罩戰場的時候。

短短盞茶時間,龍虎禁衛騎兵不間斷的衝殺而至,送了三百多條人命。神策軍親衛陣亡三人,傷了三十多人。這種傷亡對比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但神策軍的傷亡數字也到此為止了,因為毒瘴已經在這盞茶時間裡將戰場籠罩。雖然毒瘴已經淡薄了不少,但毒煙帶來的眼睛的不適,口舌的麻木,五官皮膚的刺痛以及這些癥狀所帶來的心理上的巨大恐懼都是讓對手崩潰的籌碼。

在毒煙籠罩戰場片刻之後,無數的騎兵開始策馬朝南邊的溝壑長草處猛衝,意圖脫離這令人窒息的毒煙的範圍。戰馬悲鳴著沖入旁邊的大片荊棘長草之地,馬腿在一瞬間便被一人高的糾纏在一起的荊棘刺的血肉模糊。戰馬跳躍著將馬背上的士兵掀落下來,讓他們滾入荊棘叢中,遭受荊棘的洗禮。

也有的戰馬在荊棘之中左衝右突,身上被荊棘劃拉出道道血肉。但衝過了茂密的荊棘草叢,卻又會在驟然間失蹄,摔落被雨水沖刷了多年的深深的溝壑之中。這些溝壑狹窄而蔭蔽,掩藏子啊荊棘荒草之下,一旦墜入便卡在其中,只能徒勞悲鳴。

程度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在毒煙湧來的那一刻,程度感覺到了末日的來臨。他知道往旁邊的荊棘荒野逃是逃不掉的,他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便是往旁邊的山坡上逃。他用衣襟捂著口鼻策馬朝北側山坡衝去,山坡上方有一片杉樹林,他打算沖入林中,那便可以有逃走的機會。

然而,他的想法是沒錯,但瘴毒卻不給他機會,干布是無法阻止毒煙侵入身體的。當他策馬衝上山坡,下馬後朝著那片杉木林沒命的爬動的時候,劇烈的呼吸讓他吸入了更多的毒煙,很快他便陷入了眩暈之中。他的手腳麻木刺痛到已經無法抓住山石藤草,也根本無法在山坡上戰力,於是他咕咚一聲仰天摔倒,身子像個圓球一般滾了下來,重新滾回了人仰馬翻的戰場之中。

程度最後的印象是,一隻碩大的馬蹄照著自己的太陽穴踩了下來。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臂去擋,但手只抬了半截便落下了。馬蹄鐵踏破太陽穴頭骨的聲音像是一個悶雷在腦海里炸響,這之後他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意識,永遠的墜入了黑暗之中。

戰事在毒煙籠罩戰場之後很快便宣告結束。本來還有七八百名敵軍生龍活虎,但毒煙掃過之後,戰場上一片人仰馬翻。當清風吹散毒煙的時候,道路上,山坡下,旁邊的荊棘溝壑之處,幾乎全部是躺在地下昏迷的,滾動的,哀嚎的敵軍,還有長聲嘶鳴的那些躺在地上,溝壑中的戰馬。

王源等人取下了厚重的象鼻防毒面具,將它們掛在馬鞍上。所有人都皺著眉看著眼前的場景,即便是神策軍親衛們,也不免心生恐懼。這場戰鬥與其說是神策軍親衛們勝了,還不如說是毒瘴的勝利。這種東西太過霸道,某種程度上比刀劍殺人更為兇狠惡毒,更為不人道。

地上的那些敵軍士兵們一個個眼睛紅腫著留著黃水,嘴巴張開著,腫脹的舌頭蠕動著,發出啊啊啊的叫喊聲。他們的手上臉上的皮膚都生著膿皰,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即便王源和親衛們這些見慣了血雨腥風,看慣了戰場慘狀的人,都不免覺得心中測測。

這些瘴毒,其實便是基本的化學武器。當年南詔國用瘴毒擊潰了劍南道的討伐兵馬,殺死了數萬名南詔士兵。王源接手討伐重任後第一件事便是造出了防毒面具。若無防毒面具,當年討伐南詔未必能勝。這些瘴毒如此惡毒兇狠,幸好產量不高,取得很困難,否則南詔人怕是要獨霸天下了。

「大帥,給他們個痛快吧,他們活不下去的。活著的也是眼瞎口潰瘍,腹中鼓脹,皮膚潰爛,最多一年,全部都要死。」阿水將軍上前輕聲道。

王源咬了咬牙,點頭道:「罷了,給他們個痛快。屍體抬入溝壑中鏟土掩埋,免受野獸撕咬毀壞。」

王源策馬衝到旁邊的斜坡下立定,靜靜的看著手下的親衛們一刀刀的殺死那些正處在痛苦之中的敵軍士兵。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殺傷兵是一種極無道義的行為,會被世人所不齒。但此刻王源卻感覺,每響起一聲慘叫,每殺一個傷兵,他心裡的感覺都好受一些,更像是一種解脫。

王源暗自下定決心,將來有機會必定要說服閣羅鳳禁止採集瘴毒,這東西實在是太邪惡,太可怕了。

半個時辰後,戰場打掃完畢。眾人重新上馬趕到前方。前方十里外的山腳下,十幾名親衛趕著幾十匹戰馬在前方駐足等待。為了迷惑追兵,他們是作為誘餌引誘對手往前的。

玄宗在張德全和小山子的扶持下歪在長草之中歇息,三個人都像是田野里的草雞一般的從草叢裡探出頭來張望著。見到王源等人飛馳而來,玄宗忙顫聲問道:「王源,追兵怎樣了?追來多少人?」

王源靜靜道:「一千五百人,已經全殲了,太上皇不用擔心。」

「一千五百人,全殲了?」玄宗驚愕的道。

「是啊,一個沒留。太上皇可歇息好了?咱們該上路了。」王源道。

……

此戰之後,再無追兵追上來。但王源和眾人心裡都明白,這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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