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主沉浮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交易

王源微微點頭,這個張德全倒是對玄宗有情有義,比之之前的高力士也不遑多讓。如此處境之下,還有個忠心耿耿的奴僕,這確實是玄宗的福氣。

「張德全,你是怎麼想起來要寫信給我求助的?我想你該明白,我和太上皇之間其實關係並不和睦。你怎知我一定會來救你們。」

「王相國,您是我大唐的大功臣,無論別人怎麼說,奴婢始終都是這麼認為的。至於相國您和太上皇之間的事情,身為奴婢,我也不好說什麼。但相國對於大唐的大功是不可抹殺的。若無相國,我大唐早就亡於安祿山之手了。奴婢也從未見過相國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那些外邊的傳言,奴婢是從不入耳的。太上皇到了如今這個處境,奴婢第一個想起的人便是王相國,在奴婢看來,只有相國才有能力來救太上皇脫困,而且相國也是唯一敢這麼做的人。所以奴婢便寫了那封信。奴婢絕非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為了太上皇。」

王源微笑道:「我倒不知,我在你心目中竟然如此形象高大。然則,這封信完全是你自己要寫的,還是太上皇要你寫的?」

張德全愣了愣,搖頭道:「是我自己寫的,並非太上皇授意。」

王源側目盯著他看,微笑道:「那信中的語氣,我怎麼覺得並非是你的口氣。倒有些像是太上皇的語氣。」

張德全忙擺手道:「不不不,不是太上皇讓我寫的,全部是奴婢自己所寫。太上皇昏沉迷糊,怎還能寫信?相國莫要多疑,太上皇……跟此事無干。不過太上皇清醒時,倒是常常念叨相國的名字,還跟奴婢說他想念相國。奴婢能識字寫信,那也是在成都時太上皇閑暇是所教的。也許奴婢跟太上皇時間長了,學了太上皇的一些語氣罷了。」

王源笑道:「你是說,太上皇時而清醒,時而昏沉?」

「是啊,清醒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屎尿都失禁了。哎,可憐的很。」張德全嘆息道。

王源不再多問,他其實只是試探張德全而已,那信中的語氣倒也並非能看出是誰的語氣,王源只是極度的懷疑玄宗是在裝瘋賣傻。玄宗是個毅力超強的人,經歷過無數的磨難還能堅強的活著,這說明他的內心極為強韌。現在他正經歷著他一生中最苦難危險的時候,他若扛不住,早就死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但他居然還能活下去,這便是他內心堅韌的表現。

李瑁對玄宗之所以如此殘酷,根本原因還是擔心玄宗會復辟奪位,所以他雖不會親手殺父,但定會將玄宗折磨致死。玄宗知道這一點,便極有可能裝瘋賣傻。李瑁若是得知玄宗已經昏沉痴呆瘋瘋傻傻的消息,便知他已無復辟奪位的可能,對玄宗的迫害便會放鬆些,甚至因為威脅解除,還有可能對他有所照顧。

王源一直都有這種感覺,他覺得玄宗沒那麼容易死心,而且玄宗也有這種心機。張德全說,玄宗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清醒的時候便念叨自己,這才讓張德全想起來要寫信給自己求救。若這都是玄宗的心機的話,那麼玄宗這個人該是多麼的可怕。

張德全第一個想起給自己寫信求救,那可不是他對自己有多麼好的印象,自己在他心目中多麼的高大。事實上這個張德全在成都時對自己的印象並不好。王源還記得玄宗中毒的那次,張德全不分青紅皂白便嚷著說是自己下的毒。後來真相大白時,他才向王源道歉。這說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負面的。

而且他只是個內侍而已,焉知什麼青紅皂白。他的好惡都來自於玄宗。玄宗說自己好,他便會認為自己是好的。玄宗清醒時的那些念叨自己的好處的話都是在給張德全一種暗示。張德全便自然而言的去那麼做了。

玄宗這麼做的好處便在於,一方面他可以維持自己已經瘋了傻了的狀態,讓李瑁不至於對自己下毒手。二來只要不是他親自要張德全寫那封信,事情敗露之後,這件事跟自己便毫無關係。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張德全自覺自愿去做的,跟他這個瘋傻的太上皇毫無干係,也追究不到他的頭上。張德全其實便是他的一個利用的工具罷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王源的猜測。但如果這一切都是事實的話,王源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因為那說明王源早已將玄宗看透了。這個人怕是到死也不會改掉他愛玩心計和不肯服輸對權勢極度渴望的特點。

要驗證這一切的辦法其實很簡單,王源很快便會得到答案。

「時間不早了,夜長夢多。張德全,我們去見太上皇吧。」王源站起身來。

張德全連忙在前引路,來到帳幔之前,張德全掀起帳幔來,將王源和公孫蘭讓進內間。這裡邊的腥臊臭味更為刺鼻,王源皺起了眉頭來,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剛才對玄宗的猜測了。為了裝瘋賣傻,真的要弄得大小便失禁,住在這樣的氣味之中,那怎是曾經為大唐天子,極盡奢華的玄宗所能忍受的。王源自問,自己在這樣的地方恐怕連一天都待不了。而玄宗卻呆了快兩個月了。

再掀簾幕,再往裡走,終於到了玄宗的卧房。卧房以簾幕隔開,外間有個小床,應該是張德全睡覺的地方。床上散發著惡臭,薄薄的被褥翻卷著。張德全是個太監,因為生理的緣故,太監經常容易失禁,而且失禁的時候他們自己不知道。所以太監身上永遠有一股尿臊味。哪怕是最貼身的內侍,皇帝們也是不會讓他們睡在自己的卧房裡,否則便要忍受那些刺鼻的氣味。但現在的張德全得到了其他人內侍得不到的殊榮,他可以睡在玄宗的卧房裡,反正這裡已經全是屎尿的味道,多加一些味道也沒什麼。

張德全掀開最後一道簾幕,將王源和公孫蘭讓到龍床前。玄宗弓著身子睡在床上,臉朝床里,背對床外,似乎睡的很死。似乎對剛才張德全起身來跟自己說話的動靜一無所知。

「太上皇,太上皇。蒼天有眼,王相國來救您來了。太上皇啊。」張德全語帶哽咽的俯身推著玄宗身子。

玄宗翻過身來,忽然坐起身來,指著張德全的鼻子罵道:「你是何人?何方妖魔?朕乃真龍天子,你這妖魔害不了朕。」

張德全苦笑道:「太上皇,是我啊,奴婢是張德全。」

「呸!妖魔鬼怪快快現形。」啪得一聲響,張德全臉上挨了一巴掌,玄宗倒頭再次睡下。

張德全捂著臉對著王源苦笑道:「王相國,您瞧,太上皇迷糊起來便是這般模樣,誰也不認識。把我都當成妖魔鬼怪了。」

王源緩步走到床前,低聲道:「太上皇,臣王源見駕。」

玄宗置之不理,王源伸手去推他身子,玄宗彈簧般的坐起身來,指著王源叫道:「妖魔鬼怪,你是妖魔。打殺你。」

玄宗一個巴掌扇過來,王源豈容他扇到臉上,伸手抓住玄宗的手腕,雙目如電直視玄宗的雙眼。玄宗被王源瞪得有些退縮,忙假裝倒下,避開和王源的對視,倒在床上閉目裝睡。

「瞧瞧,果然連相國也不認識了。哎,這可怎麼好。」張德全在旁嘆息跺腳道。

王源在瞪視玄宗雙眼的時候,很明顯的感覺到那雙眼睛雖然裝作獃滯,但眼底深處的一絲興奮之情還是掩飾不住。王源幾乎能斷定,這個人或許是真的在裝瘋賣傻。為何見了自己到來他還要裝傻,王源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只要沒脫困,玄宗便會一直裝傻。很明顯自己是潛入此處的,這裡是李瑁的地盤,長安周邊驪山周邊兵馬無數,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保證即便逃離失敗,也不會露了馬腳,也不會召來殺身之禍。

「相國,怎麼辦?要不,事不宜遲,咱們還是立刻將太上皇救出去吧。出去後再好生的找人醫治瘋癲,慢慢的恢複。」張德全低聲道。

王源搖頭道:「張德全,太上皇既然已經這副模樣了,我便不打算救他離開了。」

張德全驚愕道:「什麼?相國你怎會說這話?」

王源眼角的餘光看著床上的玄宗,在自己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玄宗的手顯然抖動了一下。王源心中暗自冷笑。

「太上皇這個樣子,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我帶了小股人馬滲透進來,原以為太上皇身子還康健,便可救出太上皇。但現在這個狀況,太上皇已經虛弱至此,且神志不清。慢說是回到成都,便是走出驪山,翻越西綉嶺都是問題。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太上皇了。所以……我不能這麼做。」王源咂嘴嘆息道。

張德全呆愣半晌,噗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相國,您不能這麼甩手便走啊,好容易盼了您來救我們,您這麼一走,太上皇和奴婢都活不成了啊。」

王源皺眉咂嘴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沒法救。但凡太上皇有些意識,懂的跟我們配合,那是一定會救出去的。你看看,剛才他那個樣子,萬一出了殿門,他來一句妖魔鬼怪快現形,豈非要驚動所有人,害的大家都完蛋?」

「這……可以堵著太上皇的嘴巴啊。綁著他的手腳啊。這不就可以了么?這很好解決啊。」

王源翻翻白眼,剛才這個例子不太恰當,倒讓張德全給反駁了。

「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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