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九百四十一章 單騎

王源之所以敢於從陸路追趕叛軍的步伐,並非衝動之舉。大運河自南而北,在淮水一帶分為兩支,一支直接往北連接黃河通向幽州。另一支則是由淮水往西北方向經汴水抵達洛陽東北的黃河。若是叛軍經汴水直接往東南的話,便無需從黃河往東抵達滑縣的另一條大運河入口再往南。那樣的話,王源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叛軍沿水而下的步伐的。

然而,剛剛過去的這一年本是大旱之年,這雖然是場災難,但在這件事上,卻冥冥中自有天意。汴水在去年夏天便乾涸見底,王源今年夏天從北海郡回來的路上便路過汴水,那時候人馬便直接從已經從一條大河變成淺水溝的汴水河道直接穿行而過,根本連渡船也不需要。而且那時候還在下了一場暴雨的前提下。

雖然去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但這時候的汴水是肯定無法通航的,特別是王源在出發前特意詢問了參與造船的洛陽百姓,得知了叛軍製造的那些大船的形制後,更是堅定了這個想法。即便汴水水漲,那種可載兵馬兩三千人的大船也是無法通行的。

所以,那些大型的船隻想要直接南下,唯一的通道便是沿著黃河往東,從滑縣境內進入南北縱向的運河主航道,從那裡往南開進。而這樣一來,王源此刻追擊的路線,便好比沿著直角三角形的斜線直插東南。而叛軍行走的路線則是沿著兩條直角的邊線而行,說行距離要比王源多行近三百里。況且年後大雪,天氣極寒,黃河上一定浮冰參差,航行困難。這也是王源認為能夠拖慢叛軍速度的一個重要原因。

故而雖然叛軍多行五日,王源還是要賭一賭誰的速度快。哪怕是沒能趕在叛軍的前面,那也恐怕比他們晚不了太多。只要看到叛軍的影子,王源認為便可緊緊跟著他們的腳步,隨時準備有所行動。

王源一行從洛陽出發,一路馬不停蹄晝夜兼程。為了追趕時間,吃飯喝水都在馬背上。晚上行到目不見物,清晨第一縷曙光初現時,便又已經飛馳在路上。

前兩日因為大雪初下的緣故讓眾人吃盡了苦頭,道路上的積雪泥濘經常讓人馬滑倒,摔斷骨頭。從洛陽到宋州這數百里的道路上,親衛騎兵因為戰馬失蹄而導致的傷者竟有一百六七十人之多。這些人毫無例外的被王源要求原地返回,王源可沒法讓他們拖延大隊騎兵的步伐。

好在進入宋州境內後,王源驚奇的發現,數百里外的大雪在宋州一帶成了分界線。宋州以南竟然只是在數日前下了一場細細的小雪便停了,所以道路在風吹日撫之下已經早已沒了任何積雪。隨著往南推進的這幾百里路,連氣溫也增高了許多。很多親衛騎兵也終於能夠鬆了一口氣,喘過一口氣來。

經宋州繼續向東南方向飛馳,三天三夜後,王源一行終於抵達了徐州境內。徐州坐落在運河西岸,隸屬河南道,是運河沿岸的一處重鎮。徐州往上五百里外便是黃河,南邊約四百里便是楚州。上下近千里範圍內,徐州承上啟下是往來商賈航船的停歇中轉之處,故而得天獨厚有地理優勢。

王源幾乎是算著路程趕往徐州的,滿以為在徐州能夠趕上叛軍的步伐,然而在抵達徐州城西十五里處之後,王源和眾親衛看到的是遠處地平線上冒著滾滾濃煙的徐州城。眾人的心一沉,看來已經遲來一步了。王源即刻命人先行前往偵察,得知城中並無叛軍的蹤跡,這才下令快速接近。

王源一行從洞開的西門沖入城中時,一些正在殘垣斷壁之間掩埋死屍收拾殘局的百姓們嚇得如鳥獸散,以為又是殺人的兵馬回來了。趙青忙策馬沿著街道邊追邊喊:「諸位鄉親,莫要害怕,我等是朝廷兵馬,並非叛軍。勿要驚慌。」

王源策馬站在西城內廣場看著眼前的城池,心中一片陰鬱。徐州城雖然不大,但也有十幾萬人口。因為南北商賈集散的緣故,這裡本也是商家林立,繁華富庶之地。然而此刻眼前的徐州城卻是滿目瘡痍瓦礫。街道旁的樓宇冒著煙火,滿城殘垣斷壁,廢墟中死屍橫斜,街道上血跡宛然,到處是一片被戰火蹂躪後的景象。

趙青的喊話起到了效果,驚駭奔逃的百姓們停下了腳步,一些膽大的開始回身緩緩靠近。在趙青的進一步的解釋之下,百姓們終於弄明白眼前的兵馬並非叛軍兵馬,而是朝廷的騎兵。

數百名百姓快速聚攏,圍在騎兵的左近,人人痛哭流涕,哭聲震天。

王源翻身下馬,緩緩走到正在痛哭流涕的百姓們面前,沉聲道:「鄉親們受苦了,我等來遲了一步。」

百姓的哭聲更大了,一名白髮老者上前拱手問道:「敢問這位軍爺是從何而來?」

王源拱手還禮道:「老丈,我等是從洛陽而來。得知叛軍乘船南下,本人立刻率了騎兵星夜趕來,沒想到還是來遲了一步。」

那老者喜道:「軍爺們從洛陽來?那麼洛陽已經被收復了?」

王源點頭道:「是啊,不但洛陽,長安也早就收復了。叛軍無路可逃,這才鋌而走險乘舟南下。」

老者連聲道:「好,好。這幫天殺的,也沒幾天蹦躂了。不過軍爺這麼點兵馬,就算追上了叛軍又能如何?叛軍大小數百條船隻,裝載兵馬無數。咱們徐州城被他們一個時辰便攻破了,朝廷難道只派了你們這幾千人來和他們打么?」

王源忙道:「我等是先頭兵馬,不久後朝廷大軍便將大舉前來,到時候叛軍便不能作惡了。」

老者失望道:「我還當是王相國率領的神策軍呢。除了神策軍,恐怕沒人能剿滅這幫天殺的。哎,看來運河一路上,叛軍不知道要做多少惡了。」

王源無言以對,正欲詢問叛軍是何時抵達徐州,徐州為何會被攻擊,以及叛軍何時離開的這些問題的時候,忽聽得街道上一片嘈雜之聲,有人快步往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還有人大聲叫喊。

「讓開讓開,司兵劉參軍來了。」

眾百姓紛紛讓開道路,只見一名身著盔甲滿身灰塵血污的高個子將領帶著二三十名盔甲破爛,纏頭吊臂的士兵飛奔而來。那高個子將領飛奔到王源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劉大川。敢問是朝廷哪一路兵馬趕到?」

趙青沉聲道:「我等是神策軍騎兵,這是我家王元帥,大唐當今相國。」

那劉參軍一愣,詫異的看著王源,臉上將信將疑。

「這位是當今王相國?率領神策軍的王相國?」

「如假包換。」王源微笑道。

那劉參軍兀自不信,趙青摘下腰牌遞到他面前道:「看清楚,我叫趙青,是我家大帥手下親衛軍統領。」

劉大川看清了腰牌上的字,猛然噗通跪倒在地,高聲道:「小人當真是眼瞎了,果真是王相國親臨了。兄弟們,鄉親們,這一位正是我大唐王相國啊。」

周圍的士兵和百姓們聞言均大為驚訝,紛紛跪倒在地咚咚磕頭。王源之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這位王大帥當年平南詔伐吐蕃之時便名滿天下。後來天下大亂之時,王源力挽狂瀾馬嵬坡迎駕護主入蜀之事早已天下知曉。再後來率軍擊敗叛軍攻蜀大軍,又率數千騎兵奔襲平原城從八九萬叛軍的手下救出了平原城軍民數萬,這些事在民間都已經引為傳奇。南方州府的軍民雖未見過王源,但卻早就聞其大名了。此刻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就在眼前,怎不教他們頂禮膜拜。

「王相國,救救我們啊。讓神策軍快些南下,將那些賊兵們都剿滅了吧。」百姓們紛紛叫喊道。

王源忙高聲叫道:「諸位快請起,諸位快請起來。王某不才,正是為了剿滅叛軍而來。諸位先趕緊清理城池,我要問問情形,再做決定。」

當下王源命趙青譚平等人率親衛騎兵幫著清理街道,在徐州衙門前廣場上紮下簡易的營盤,幫著百姓們搭建夜晚的臨時住處。這時候的夜晚依舊嚴寒,若不能做好百姓的安置,一夜過來恐又要新添不少屍首。

士兵們和百姓們趁著夕陽未落的短暫時間忙碌開來,王源則向劉大川詳細詢問了叛軍途徑徐州發生的事情。原來,叛軍的船隊於清晨抵達了徐州以東的運河上。徐州太守韋瑾身得知了消息,下令關閉城門做好防範。但城中的兵馬著實有限,只有一千三百名劉大川所領的徐州團練士兵為主力,韋太守便聚集了城中的獄卒衙役小吏以及不少大戶人家的家丁護院,烏七雜八的聚攏了約莫三千人的兵馬上城守城。他們唯一希望的便是叛軍能沿運河南下,不要來攻打徐州。然而怕什麼什麼來。約莫兩萬叛軍在徐州運河碼頭下了船,其餘的叛軍都呆在船上等候。這兩萬叛軍來到徐州城下,要求守城的大唐軍民開城投降,他們要在此補充糧草物資和飲水。

韋太守當然不肯投降,於是叛軍便開始攻城,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徐州脆弱的城防和少的可憐的守城力量便被擊破,叛軍蜂擁進城。韋瑾身戰死,守城的三千多雜牌軍也幾乎全部陣亡。劉大川帶著百餘人拚死殺敵,從北城殺出一條血路沖了出去,直到叛軍離開才帶著剩下的二十幾名兄弟回城。

可能是對徐州軍民的抵抗不滿,叛軍攻破城池後便開始了大肆的燒殺搶掠。糧食物資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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