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九百一十七章 破局(二)

李瑁咽著吐沫顫聲道:「李將軍,你是說,我不回父皇身邊了?可是郭將軍說這是不合規矩的,也確實是不合規矩的。」

「很簡單,殿下登基為帝,宣布奉當今陛下之旨意繼承大唐皇帝之位,這便合規矩了。」李光弼森然道。

「啊?可是父皇那裡……那我不是大逆不道么?」李瑁結結巴巴的道。

「殿下多慮了,在臣看來,陛下不但不會怪你,反而會支持你。臣不怕說句逆天之言,自安祿山叛亂以及馬嵬坡之後,陛下的聲望已然低落。天下百姓對陛下所為恐已有失望之心。當初陛下若非不聽勸言執意寵信安祿山的話,也不至於釀成今日之禍。馬嵬坡上,陛下為前太子李亨等人所脅迫,也重挫陛下威望。要想重振大唐昔日之威,陛下自己也知道恐怕已經難以回天了。」

李瑁吃驚的看著李光弼,他沒想到李光弼會如此大膽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這些話聽著刺耳,但倒也是事實。

李光弼不管不顧自顧繼續道:「陛下入蜀之後,受權臣挾持,更令其聲望低落。在這種情形下,既無破局的機會,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權臣當道,受人擺布,想必陛下心中也是自知的。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有人能站出來打破局面,否則我大唐永無恢複昔日榮光的可能。壽王殿下,此時你必須要站出來,這既是為了大唐江山社稷著想,也是天命所歸之事。」

「我不明白李將軍的意思,這種情形下,我能做什麼?借回紇之兵奪回長安,迎父皇歸京豈非是眼下我們正在做的事么?」李瑁咽著吐沫道。

「若奪回長安之後,王源不放陛下回京呢?那又當如何?」

「不放父皇回京?他敢這麼做?那豈非是冒天下之大不瑋?」

「王源會在乎這些么?安祿山造反的時候想過陛下對他之恩,想過天下人的輿論么?但凡狼子之臣,豈會拘泥於天下輿論?再說那王源善於收攏人心,到時候百姓們向著誰還說不準呢。我在成都時間雖然很短,但走在街上,雙耳只聞王源和他的神策軍之名,卻不聞陛下和大唐之名,這還不足以證明那王源其實已經收攏了人心了么?難民重要還是我大唐京城重要?他坐擁精兵十幾萬,卻不去收復長安孤軍,卻偏偏這時候偃旗息鼓跑去賑濟百姓,此心昭然若揭,還需要多言么?他若執意扣著陛下不放,我等縱有與之抗衡之兵馬,但投鼠忌器,卻又無法對他討伐,到那時你說該怎麼辦?」李光弼沉聲道。

「這個……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可是,你要我不回成都,登基為帝,這件事怕也是不能做吧。父皇會怎麼想?王源會怎麼想?天下人會怎麼想?」李瑁思索道。

「殿下,你想的太多了,壽王殿下一旦宣布繼承大位,尊陛下為太上皇,這樣既可擺脫朝廷受制於權臣的局面,也可重振大唐軍民士氣。殿下想過沒有,陛下之所以派殿下來靈州,恐怕便是心中有此意,只是陛下不想明說罷了。你想想,陛下為何不派其他人脫離成都來靈州?而卻派了壽王殿下你前來?而且陛下將他最喜愛的坐騎照夜獅子白賜予你,還將他的私人印璽交給了你這是何意?增坐騎便是讓座之意,交印璽更是讓你能名正言順的成為大唐之主,這是陛下的一片苦心呢。到時候殿下是我大唐的皇帝,王源手中挾持的不過是太上皇而已,他便失去了控制大唐朝廷的籌碼,一夜之間他便輸的精光了。到時候王源若臣服便罷,若是不臣服,殿下便可下旨命天下兵馬共伐之,王源也無法拿太上皇來當擋箭牌。至於天下百姓們的想法,那便更無須多慮了。只要名正言順,百姓們會向著殿下的。」

李瑁強自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激動,他雖然表現的唯唯諾諾猶豫不決,但經李光弼口中說出的這件事正是他一路上在思量的事情。他好不容易離開了成都,怎也不願再回到成都去。而唯一的希望便在於自己的想法要得到李光弼和郭子儀的支持,沒有他們的支持,那一切都是幻影。現在李光弼居然主動的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怎不叫李瑁興奮的難以自抑。

「若此舉當真是唯一破局之法,為了大唐江山社稷著想,我似乎也別無選擇了。」李瑁哀哀的道。

「殿下,成大事者不必前瞻後顧,殿下難道甘心看著大唐江山落入權臣之手而從此沒落么?此刻是陛下,陛下之後是豐王,豐王之後不管是誰成為大唐之主,我敢保證那一定是受王源所控制之人。也就是說,若無驚天破局之舉,大唐名存實亡,皇族世世代代為權臣所控制,皇權永遠淪落他人之手。而且壽王殿下你以及其他不願依附權臣的皇族子弟的下場,都將是可以預見的悲慘結局。殿下,當斷則斷,不可猶豫啊。」李光弼沉聲喝道。

李瑁握緊了拳頭,緩緩站起身來,轉頭看著李光弼道:「李光弼,我這麼做是為了大唐江山社稷著想是么?」

「是的。」

「我並非是為了個人的私心,而是為了大唐的臣民是么?」

「是的殿下。」

「唯有此舉才能擺脫權臣對父皇的控制,讓我大唐重上正軌是么?」

「絕對如此。」

李瑁咬了咬後槽牙,目光盯著閃爍跳躍的燭火出了片刻的神,再沉聲道:「李光弼,你會全力支持我,絕無二心是么?」

李光弼緩緩站起身來,緩緩的跪倒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頭,沉聲道:「臣李光弼誓死效忠壽王殿下,臣和手下將領兵馬都將為殿下效死命。郭將軍那裡臣會說服他,若郭子儀不願效忠殿下,臣將親手殺了他。臣在此立誓,若臣有半分虛言,叫臣死無葬身之地,子子孫孫永受天譴。」

李瑁微微點頭,目露精光道:「好,既如此,便依你所言。你我二人齊心協力,拯救我大唐於危難之際,解百姓於水火之中。李光弼,將來你便是我的相國和大元帥,本王會給你極大的榮寵,讓你世世代代享受榮華富貴。」

李光弼長聲道:「多謝殿下。」

……

成都城中,大雪之後,天氣轉為極寒,進入十一月之後,北風凌冽滴水成冰,一切都彷彿被冰封凝固了起來。

得益於王源的強力措施,難民們得以有御風避寒之所,有救濟的粥糧和柴薪取暖,故而躲過了這要命的凜冬極寒。所有人都在慶幸,若不是王相國的強力舉措,此刻怕是整個河西和劍南都將是凍殍滿地,慘不忍睹了。

十一月初二,去各州府巡查安置難民措施的杜甫也回到了成都,稟報了各地安置難民的情形。大致的情形還算令人滿意,當然也並非十全十美,還是有很多難民熬不過這嚴寒的天氣而喪命,但比預想的情形好了何止千百倍。

難民的妥善安置之後,成都以及各地州府民心安定,朝政也穩定了許多。當然這一切建立在王源手中五座糧庫的近百萬石糧食被清空的代價之下,更是建立在因為安置難民之事同整個李唐皇族都鬧翻了臉的情形之下。即便玄宗表面上說支持王源,但王源知道其實玄宗對自己已經恨之入骨了。當然王源也顧不得玄宗的感受了,這些人寧願看著百姓凍死餓死也不會挑一挑眉毛,百姓在他們眼中如同草芥,王源可做不到這一點。

隨著形勢的穩定,王源統率下的政事堂將目標轉移到了政局和平叛兩件事上。平叛之事王源定下了時間表,明年初夏拿下長安,爭取明年年底將叛亂平息。此事倒也罷了,畢竟平叛之事是王源和高仙芝做主說了算,王源在政事堂也只是例行公事的通報,此事沒有可商議的餘地。但眼下的一件緊急的政務在安置難民之事解決之後被正式的提上了政事堂的會議上,那便是上奏國本之事,立太子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十一月初三上午,政事堂的大廳之中高朋滿座,政事堂三位大佬坐鎮當堂,向在座的數十名文武官員表明了關於國本之事的政事堂中達成的一致意見。以徵詢眾文武官員的意見為名,要求文武官員當堂做出決定。堂上的數十名官員之中的大部分其實都已經在私下裡被韋見素和顏真卿接觸過。韋見素和顏真卿也私底下徵求了一些人的意見。

很多人不願摻和此事,故而表達含糊,語氣模稜,不願意表達意見。因為稍有見識的精明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次立新太子的事情並不尋常。陛下明顯是屬意於壽王李瑁的,而王相國要立豐王李珙為太子,站在哪一邊顯然都是不合適的。朝臣們當中有不少人經歷過當年李林甫為相的時代,那時候李林甫支持壽王為太子,而陛下卻選了李亨為太子,因為此事,當時站隊的不少人沒少遭受迫害,所以這一次很多人學精了,不願意表達態度。

王源自然知道他們的心思,於是把他們全部召集到了政事堂,當面要求他們表態,讓他們無法推卸責任。因為王源知道,這一次既然要立李珙為太子,便需要聯合絕大多數朝臣一起上奏,讓玄宗不得不同意。而朝臣們當中的兩面派其實最是壞事,如果任由他們模稜兩可,回過頭去他們便會在玄宗面前說三道四,會讓事情變得很難辦。所以王源不惜以這種方式逼著他們表態,哪怕這種行為會給人一種強迫霸道之感,王源也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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