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九百一十一章 強硬

王源沉聲道:「大伙兒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找到安頓之處。粥場在何處?我去瞧瞧。」

「在前面不遠。」百姓們指點著方向道。

王源蹲下身子,對著那婦人道:「這位大嫂,是我們的錯,沒有早做準備。你家中可還有其他的親人么?」

那婦人哀哀地哭道:「還有兩個孩兒,孩兒他爹被叛軍抓丁了,我們娘兒幾個好容易逃到成都。都說陛下在這裡,不會讓百姓們餓著凍著,可是我的狗兒還是凍死了。」

王源愧疚道:「大嫂,人已經死了,你要為另外兩個孩兒著想。狗兒的屍身交給我們,我們一起安葬了去。你這麼抱著他也不成啊,讓他入土為安吧。」

那婦人抬頭哭道:「可是我們娘兒三個又怎麼活的成?那兩個小的也快凍死了。」

王源一驚,忙問道:「在哪裡?」

那婦人往窩棚里一指。王源對趙青道:「進去瞧瞧。」

趙青帶著一名親衛鑽了進去,片刻後抱著兩個凍得嘴唇青紫的孩童出來了,兩個孩兒瑟瑟發抖,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看上去半死不活,若是再不採取行動怕是便也要凍死了。

「大帥,怎麼辦?」趙青問道。

「立刻將他們送到我府中安頓,告訴十二娘一聲,就說收留他們安頓在家裡安頓。快去,這兩個孩兒要趕緊取暖,不然性命有憂。」王源沉聲喝道。

趙青忙和那名親衛抱著兩個孩兒往外跑,那婦人叫道:「翠兒、二毛。你們要把我的翠兒和二毛帶到那裡去?」

旁邊一名百姓叫道:「狗兒他娘,還不趕緊去?這位官爺收留了你們娘兒三個呢,快跟著去啊。」

那婦人看著王源,忽然噗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王源上前將她懷中的死童抱過來,吩咐一名親衛帶著那婦人跟著趙青身後急追而去。

王源抱著那死去的孩童快步往粥場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對身旁的譚平喝道:「立刻派人去找顏真卿,他到底在幹什麼?進展如此之慢,百姓們都快凍死了。」

譚平忙道:「稟報大帥,剛剛得到消息,顏真卿就在前方粥場。」

王源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闊步朝前走去,眾人緊緊追隨身旁,不久後轉過幾片棚戶,前方出現了一小片開闊的場地,搭著一溜排開的粥棚。不少人正在空地上忙忙碌碌走動著。

一見王源等人走來,幾名跟隨顏真卿辦事的神策軍的將領忙迎上前來,見王源面色鐵青,懷中抱著一個凍死的孩童,便知道大帥正在發怒。

「大帥,您來啦。」將領們行禮道。

「顏真卿呢?他人在何處?」王源喝道。

「哦,顏中書在旁邊的小棚子里喝茶呢。」一名將領忙道。

「喝茶?他還有心情喝茶?」王源暴怒了。將懷中的孩童遞給了一名親衛後,王源大踏步走向粥棚旁的一座小窩棚。那裡是賑濟之時專供官員和管事的人待著的地方,相當於臨時的辦事衙門。

眾將領和親衛忙跟在王源身後走來,但見王源行到那小棚門前,抬起腳來哐當一腳踹開了簡陋的屋門。屋門打開,顏真卿正驚愕的從一張木榻上起身來,頭上頂著的一塊布巾滑落下來。但見顏真卿面色蠟黃煞白,眼窩深陷,整個人頹唐不堪,嘴角邊一片血跡。

「相國。」顏真卿啞著嗓子叫道。

王源一看顏真卿的樣子,當即嚇了一跳。愕然道:「顏中書,你怎麼了?」

顏真卿尚未開口,站在王源身旁的一名神策軍將領低聲道:「大帥,顏中書半夜裡便來了,帶著人忙活了一夜。剛才身子不適,吐了一大口血。我們讓他回去休息,他硬是不肯。大伙兒沒法子,便將他扶到這裡歇息,讓他喝幾口茶水將息一番。」

王源呆了呆,邁步走進屋子,拱手道:「顏中書,本人失禮了。我聽得有百姓凍死,心中著急的很。又不見你的蹤跡,故而……哎,失禮失禮,慚愧慚愧。」

顏真卿撐著身子起來還禮,王源忙將他按住道:「你好生休息,怎地吐了血了?這可不是說笑,需得儘快找郎中來瞧瞧。」

顏真卿擺手喘息道:「不用不用,老毛病了,一累一急一上火便會吐血,在平原城中就已經如此了。歇一歇便好。」

王源道:「不成,譚平,立刻去找郎中來醫治。」

譚平答應著,命人去找郎中。王源轉頭來看著顏真卿道:「你半夜裡便來了?」

顏真卿道:「是啊,半夜裡北風颳得實在令人不安,我擔心百姓們抵受不住,便來此連夜安頓百姓。可是百姓們還是凍死了幾十名。相國將如此重任託付於我,我卻辜負了相國的信任,當真汗顏無地。」

王源擺手道:「不要說這些,我知道時間太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的努力有目共睹。但大雪將至,嚴寒將臨,以目前的速度是絕對不成的。一場大雪下來,那便不是凍死幾十人的事情了,那會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凍死。現在要做的便是加快進程,而非自責抱怨。」

顏真卿點頭道:「大帥所言甚是,然而現在卻困難重重。目前修建新房舍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往城裡的住戶之中安頓。但現在問題是,這件事遭受阻撓,進展緩慢。」

王源道:「哦?遭受什麼樣的阻撓?百姓們不願意接受難民入住么?還是米糧的獎勵措施不夠有吸引力?」

顏真卿道:「不是成都百姓們不願,而是有些大戶人家明明有很多空宅院,卻拒不同意安置難民。他們衣食無憂,又怎會在乎那些糧米的激勵。不但如此,這些人還佔據著道觀寺廟等地,這些地方本可以大批安置難民,但在他們阻撓之下卻無法進行。但百姓之家安頓畢竟有限,現在要想趕在雪前大批安頓難民,則需要動用道觀寺廟館驛官宅這等能夠大量安置之地,然而卻困難重重。」

王源皺眉道:「你有完全自主之權,我成都的公共之所全部歸你安置,這話我不是跟你說了么?誰敢阻撓?我給你的三千兵馬是擺設么?」

顏真卿忙道:「相國,不是我不強硬,我是強硬不起來啊。譬如北城的天元觀,那是一所大道觀,裡邊有上百間空置的房舍。但現在此道觀是被恆王李瑱所據。恆王迷戀道法天下皆知,來到成都後天元觀便成為他靜修之所,我去找他商議,恆王大發雷霆將我轟了出來,還揚言要去陛下那裡稟報。其他幾位王爺也都佔據著各種公共之所,甚至……甚至陛下自己都占著平樂寺和青羊宮兩處。說什麼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這兩處寺廟道觀之中靜修,你說說,我面對這樣的情形該如何是好?」

王源赫然起身,冷聲道:「簡直是荒唐,時局糜爛至此,還有人只顧自己,不顧大局。顏中書,你莫擔心,你組織百姓安頓,我來替你蹚路。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麼橫。誰敢在此事上仗勢欺人,我便給他顏色看。」

「相國,那可都是陛下和王爺們啊,還有不少官員們都是王爺們的門下,都是朝中老臣呢。」顏真卿忙道。

王源冷聲道:「顏真卿,你若不敢,我換人負責此事便是。我絕不勉強。」

顏真卿面色青紅,咬咬牙沉聲道:「相國都不怕,我顏某怕什麼?相國,顏某為你馬首是瞻,大不了完了這差事,我去陛下面前請罪自裁便是。」

王源冷聲喝道:「這就對了,這點勇氣都沒有,我都要懷疑你顏真卿是不是那個在平原城堅守九個月的顏真卿了。我這便去辦事,你待郎中來吃些葯便安排百姓們搬家。你病體如此,本要讓你休息,但現在可顧不得你的身體,時間不等人。」

顏真卿站起身來拱手道:「遵相國之命。」

……

王源帶人迅速離開了北城難民營地,到了營門口時,李宓恰好率三千兵馬抵達此處。王源二話不說,招呼李宓率領兵馬跟著自己直奔相隔兩條大街的天元道觀而去。

成都城中有兩大道觀,青羊宮和天元觀。青羊宮是最大的那一個,天元觀規模略遜,但也是規模宏大。道觀中有兩座殿宇,十幾處院落,精舍百餘間。和青羊宮一樣,是全真道教修鍊聖地。自從玄宗入蜀之後,天元觀便被酷愛修道的玄宗第二十七子恆王李瑱相中,除了在散花樓附近的一處恆王宅邸之外,他還佔據了天元觀作為靜修之所,將此處變成了他的私有之地。

本來這也沒什麼,在京城時,恆王便擁有道觀數座,不少還是玄宗親自賜予他的修道之所。大唐佛道盛行,禮佛修道之風自上而下遍地開花。就連玄宗本人,不但崇尚佛教,而且也喜歡道家修鍊之法,可稱為佛道雙修的奇葩人物。像玄宗這樣的既禮佛又崇道的人在大唐可不少。不過這個恆王李瑱卻是專心修道。據說李瑱出生時體弱多病,幾欲夭折。其母鄭才人急的要命,要去寺廟為其拜佛祈求。然而行到半路上,車駕卻被一名遊方道人攔阻,說求佛無用,須得道家解救。鄭才人將信將疑,於是將那遊方道人帶進宮中,那道人給李瑱穿上了小小的道袍,腳上繫上銅鈴,還給了李瑱一把桃木劍。不知為何,李瑱居然便活蹦亂跳的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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