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九百零九章 遺願(二)

「到底是什麼事?黃三哥,瞧你這吞吞吐吐的勁兒。你平日可不這樣。」李欣兒笑道。

黃三撓頭道:「不是我吞吞吐吐,我是覺得不太好開口。罷了,我直說了便是,我爹一直牽掛的便是大小妹的事兒。」

一旁的黃英和黃杏兒一聽,都有些發愣。黃老爹去世時她們不在床邊,因為按照大唐民間的風俗,老人去世女子不可在床邊,怕是陰氣太重,犯了牛頭馬面。所以黃老爹去世的時候她們姐妹都在外間呆著,黃老爹臨死前交代黃三的話她們也並不知道。

王源詫異道:「大小妹的事兒?她們怎麼了?」

黃三嘆了口氣道:「二郎,大妹小妹今年幾歲了你知道么?」

王源皺眉算了算道:「大妹好像是十九了吧,小妹也十八了吧。哎呀,你不說我都沒在意,大小妹都是大姑娘了。日子過得可真快。」

黃三苦著臉道:「二郎,尋常人家姑娘十五六歲便找婆家了,大小妹一個十九一個十八,眼看就要過了婚配的年紀了,還這麼不成不就的,我爹都急的不行。我娘去世的早,也沒人張羅此事。爹爹說了幾回這事兒,大妹小妹嫌耐煩。我說話她們也不聽,這不,眼看著便這麼大了,你說怎麼是好?」

黃英面色通紅,低聲叫道:「阿兄,你在瞎說些什麼?不要說了。」

王源呵呵笑道:「原來是這事兒,這可不是瞎說,這是正事兒。也怪我,一直瞎忙沒在意此事。十二娘,這事兒你要張羅,回頭跟阿蘿惠兒她們商量商量幫著張羅。替大妹小妹尋個如意郎君,辦了事兒。」

李欣兒笑道:「誰沒張羅?我可是提了好機會。每回一提,大妹便扭頭便走,我能有什麼法子?」

王源道:「那是為何?大妹小妹,這事兒沒什麼害羞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之事而已。」

黃英紅著臉道:「王家阿兄,莫說了好么?我一輩子不嫁人,就在府里呆著。你們要是嫌棄我礙眼,我便去當尼姑去。」

王源愕然道:「凈瞎說,當著你爹的墳前,怎可說這樣的話。」

黃三搖頭嘆息道:「瞧見沒?一說這事她便這般說話。二郎,你可知大妹為何不願意提這些事?」

王源道:「為何?」

黃三長嘆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爹臨去世前告訴了我,我才明白。原來這妮子……這妮子她……心裡早就有人了。」

王源忙道:「有人了?是誰?我出面撮合撮合便是,我王源的妹子,還有人嫌棄?生的也花容月貌,脾性也溫柔,這誰這麼不開眼?」

黃英捂臉叫道:「莫說了,莫說了。」

黃三不理她,看著王源道:「二郎,你莫嫌我唐突,我爹說,大妹心裡的那個人便是二郎啊。」

王源呆了呆,愕然道:「莫瞎說。」

大妹黃英羞得無地自容,拔腿便跑,譚妮兒和黃杏忙追上去拉住。

「二郎,這等事我豈會瞎說?大妹一直心裡便有你,我爹說,他早就知道這事兒了。我爹說,他早就發現大妹不對勁了。你記得么?在京城時,大妹替你漿洗衣服縫補衣衫,不讓任何人動手,只她一個人動手。你那年賣鏡子後不是給大妹扯了花布做了件素花襖么?這麼多年,家裡早就買得起好衣服了,大妹還是每年冬天都穿那件。瞧見沒,身上穿著的還是這件素花襖。」黃三道。

王源和李欣兒不由自主的看向黃英,果見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洗的褪色的花襖。平日見慣了倒是沒注意她的衣著,現在這麼一看,很是扎眼,和周圍人的穿著都格格不入了。

「求你了,阿兄你莫說了,再說我便沒臉見人了,你要逼死妹子么?」黃英流淚哀求道。

「妹子啊,有些事埋在心裡沒有用啊,你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爹爹替你著急,阿兄也替你著急。你不嫁人,小妹也不能嫁人,這事兒總是要了解的。不管怎麼著,今日在爹爹墳前,這件事必須了結了。」黃三嘆道。

王源心裡不是滋味,他其實隱約有些感覺,但並沒有深想。自己身邊的女子太多,平日應付不暇,那裡還去想這些?再說,黃英在自己心裡像個妹妹一般,王源也沒往那上面去想。

「二郎記得那年上元夜,咱們帶著大小妹去看燈。你給大妹買了個簪子么?」

「記得,只是個普通的銀簪子罷了,花了不到三百文。」王源點頭道。

「那簪子一直壓在大妹的箱子底呢,爹爹說他經常看到大妹拿著簪子自言自語的,爹爹無意間聽到了幾句,好像是跟你在說話,跟犯了痴似的。你說,若不是心裡有你,怎麼會這樣?」黃三嘆息道。

王源看著站在那裡身子搖搖欲倒的黃英,忽然心中無限的愧疚。黃英這麼多年來在王家裡里外外忙碌不休,在王家她已經是不可或缺之人,什麼事大家都習慣於叫她。上到王源李欣兒下到里里外外的瑣事,幾乎你需要她的時候,她都默默的站在身邊。然而自己眼裡卻根本沒有重視她。只是習慣於她的存在,習慣於她在身邊伺候。看著那張憔悴的俏臉,那樸素素凈略帶疲憊的面孔,王源的心開始絞痛。捫心自問,自己對黃英並沒有太多的照顧,相反遠黃英對自己才是真正的噓寒問暖,貼心之極。

「二郎,今日我說這事兒,不是想要求二郎如何如何。我也知道,以大妹的身份是配不上二郎的。我只是當著爹的面將這件事挑明了,二郎親口拒絕了她,教她死了這份心,也好趕緊找個人嫁了。爹爹也是這個心思,他說二郎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大妹是痴心妄想,爹不想大妹這麼下去,要我跟你挑明此事。二郎,你告訴大妹,讓她死了這份心吧。」黃三低聲說道。

……

大妹黃英低垂著頭,臉上一片煞白,手指絞著衣角站在那裡,身子微微的顫抖。多年來藏在心底的秘密當著眾人的面被揭開,她不知如何是好。又羞又怒又怕。她何嘗不知道自己是配不上王源的,王源就像是挺拔入雲的一棵參天大樹,接天而立遙不可及。而自己就像是地上的一根不起眼的小草,永遠也不可能和大樹相比,只能默默仰望。

然而,愛慕之心卻難以遏制,幾年前尚是豆蔻少女之時,黃英心中愛的種子便開始滋生髮芽,不可遏制的愛上了王源。王家阿兄相貌俊美風趣可愛,而且非常的有本事有才能,這樣的男子怎麼不招人愛呢?然而,她無法開口,雖然王源對自己也很好,但黃英明白,那只是兄妹之愛,而非自己所期望的那種愛。

王源出人頭地名聲鵲起,官職迅速攀升。黃英一方面替王源高興,另一方面她也明白自己和王源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那個少女心中的夢已經遙不可及。有時候,她甚至私底下閃過這樣的念頭:要是王家阿兄沒這麼大的本事,沒有出人頭地當上大官那該多好啊。那樣的話也許心中的夢還能有實現的可能。但她很快便罵自己齷蹉,自己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難道要王家阿兄一輩子碌碌無為么?自己怎能如此自私?

黃英只能默默的看著王源成婚,看著他娶了一個又一個的妻妾,她快羨慕死了王源身邊的女子,為什麼她們那麼幸運,能得到王家阿兄的愛。而自己只能默默的陪伴在他左右,像一根不起眼的小草一般,引不起他更多的注意。

很多年來,黃英已經漸漸的習慣了,她默默的在王家忙碌著,將所有對王源的愛化作了做事的動力。她不再想能否有夢圓的那一天,她只想著,自己好歹還陪伴在他的左右,天天能看到他。王源笑了她便開心,王源怒了她便不開心,王源吃不下飯了,她想著法子讓廚下做好吃的,王源冷了,她隨時送上衣物給他禦寒。王源的衣服是黃英親手去清洗熨燙,雖然以她在王家的地位,她已經根本無需這麼做。這過程中,哪怕王源對自己笑一笑,簡單的說幾句話,對黃英而言都是一種最大的欣喜,她就這麼默默的守護在他的身旁。

背地裡,黃英偶爾拿出來王源送給她的東西,回想著王源和她說的每一句話,痴痴的開心,痴痴的想。她將這份愛深深的埋在心裡塵封起來,只偶爾拿出來回味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然而那塵封的心事今日被阿兄當著眾人的面解開,黃英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倒不完全是害羞,而是她生恐此事一旦揭露,會讓王源惱怒,會惹得王源不開心,惹得李欣兒不開心。那麼哪怕是默默守護在王源身邊的這個小小的願望未必能成了。那才是黃英最擔心的事情。所以,她身子微微發抖的站在那裡,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似乎在等著命運的宣判。她已經想好了,如果自己連在王源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那自己便去出家當道士或者當尼姑,絕對不會如阿兄所願去嫁人。自己心裡的這個人已經佔據了自己的全部,無法再容得下任何一個其他的人了。

聽完了黃三的一席話,黃老爹墳前的所有人都一片寂靜。北風吹過周圍的山樹枯草,發出嗚嗚切切之聲。風很冷,吹得人頭臉手這些露在外邊的部位生生髮疼。

王源不知道如何回答黃三的話才好,但他對大妹的痴情極為感動。即便沒有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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