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八百八十章 夜殺(一)

那時候李豬兒正當少年,心中有著無數的憧憬,未來都是七彩的顏色。他的生活也無憂無慮,母親慈愛,父親強壯,雖是農家少年,但卻活的幸福快樂。

而在那個午後,當他遇到了安祿山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七彩的夢破碎了,一切都化為泡影。從幸福的雲端跌落到了痛苦的深淵。安祿山讓他失去了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器官,成了一個不男不女之人。他無處可去,只能選擇呆在安祿山身邊伺候他,當他的奴婢。但是這種憤怒這種痛苦和仇恨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裡。天天面對那個毀了他一生的人,他卻又毫無辦法,毫無力量反抗。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李豬兒就要昏倒了,憤怒和羞辱、仇恨和痛苦交織在心中,讓他腦子裡一片混沌。

「李豬兒,這麼多年你沒有回家鄉看一看去,是因為羞愧么?是不是覺得無顏見家中父母?你命人帶給你父母財物和衣物,自己卻一次也沒回過家。你寫信告訴你父母你做了將軍是么?你想讓你的父母為你自豪是么?」

「你……你怎麼知道?」李豬兒驚愕道。

「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一直都在陛下身邊,什麼事我不知道?對了,你是要問為何我會知道你的信箋的內容是么?那是因為你的那些信陛下都拿給我瞧了,你的信根本就沒送回你的老家,而是全部落在了陛下手裡。陛下瞧了之後還給我們這些身邊的人瞧。你的那些信你說的話我們也當然都知曉。當然了,你省吃儉用寄回家的那些錢財和衣服一文錢也沒到你爹娘手中,全部被別人瓜分了,那是陛下下的命令,讓他們瓜分了那些財物。」

「為什麼?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李豬兒低吼道。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這些你的爹娘都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些東西也送不到他們的手上。」

「什麼?我爹娘都不在人世了?」李豬兒驚訝問道。

「是,你到陛下身邊不久,他們便都死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是怎麼死的。是陛下下令殺了他們的。」

「什麼?」李豬兒眼睛都快流出血來,瞪的如銅鈴一般大小。「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嚴庄淡淡道:「因為你的爹娘跑去幽州去找你,還跑去陛下的府邸門前去叫鬧。陛下便下令親衛將他們給殺了。所以之後你的那些信和錢物都無處可寄了,全部交給了陛下處置。」

「啊!」李豬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他雖已經是閹人,但此刻他卻像個男人一般發出了嗓音渾厚的吶喊聲。

「李內侍,老夫不妨跟你明言。陛下一直寵愛燕王,想立燕王為太子傳位於燕王。你身為陛下的貼身內侍,當對此有所耳聞。但傳位於燕王倒也罷了,陛下還要殺了晉王殿下為燕王將來登基掃清障礙,這件事便做的太過了。人說虎毒不食子,陛下為了燕王能順利即位,竟然連跟隨他多年立下汗馬功勞的晉王爺都要殺害,這說明陛下其實心智已迷,萬劫不復了。晉王爺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所以這次事情說白了便是晉王和陛下之間你死我活沒有迴旋餘地的爭鬥。若晉王勝了,晉王便將登基為我大燕國皇帝,咱們也都是從龍有功之臣。」嚴庄沉聲道。

頓了頓,嚴庄冷聲道:「我之所以讓你參與此事,既是因為你的身份使然,更是因為你最了解陛下,知道陛下的事情,你也更能明白為何我們要這麼做。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拒絕,我們有的是人選替我們辦事,因為陛下的貼身內侍可不止你一人。」

李豬兒手腳顫抖,鼻息咻咻的瞠目道:「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么?嚴先生你沒有騙我吧。陛下怎會連晉王都要殺?」

嚴庄怫然道:「這是什麼話?這等事老夫豈敢信口雌黃?瞧見哪壺酒了么?那便是陛下要我今晚給晉王服用的毒酒,你若不信可以去喝一口。不過我提醒你,此毒為鳩尾蘭,無葯可解。不過如果你不願意幫我們辦事的話,我勸你還是去喝一口那壺中的酒。你該明白的,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全部機密,若你不願意替我們辦事,我們當然也不能容你活著離開。李內侍,你不要怪老夫,老夫不想殺你,但為了晉王殿下的大事,老夫不得不為之。」

李豬兒心中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既然粘上了這件事,便再無脫身的可能了。知道的細節越多,自己便越是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除非是一死了之。但李豬兒心裡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剛才嚴庄的講述已經成功的點燃起了李豬兒心中的怒火和仇恨。得知了爹娘的遭遇更是讓李豬兒的胸腹之間幾乎爆炸。安祿山不僅害了自己一輩子,還殺了自己的爹娘。自己忠心耿耿的服侍他,他卻連自己的爹娘都毫不留情的殺了。這個毀滅了自己一切希望的人,將自己看的如同豬狗一般,從未將自己當做人來看。反正現在自己失去了一切,何不趁此機會復仇,哪怕事情敗露後死了,也對得起死去的爹娘,也出了一口惡氣了。

「李豬兒,你還在猶豫什麼?要麼立刻答應,要麼去喝了那壺中的毒酒。本王可沒時間跟你在這裡磨蹭。」

安慶緒冷冷的聲音打斷了李豬兒的思緒,李豬兒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沉聲道:「奴婢願為晉王爺效力,萬死不辭。有句話奴婢想說個清楚,奴婢並非是因為陛下對奴婢所做的一切而積怨才答應的,而是奴婢是為了我大燕國的江山社稷。奴婢認為晉王爺才是我大燕國皇帝的最佳人選。陛下一意孤行欲立燕王為太子,這是倒行逆施之舉不得人心。」

李豬兒倒也鬼精的很,他生恐被認為是報私仇才答應下來,這回在將來遭到清算,所以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來。嚴庄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不過只要李豬兒答應了辦事,嚴庄對此並不在意。因為無論如何,這個李豬兒遲早是要死的,事成之後安慶緒豈會容他活在世上。

「沒想到李內侍還有這般見識,倒是個義士了。好,既然李內侍答應了,便請入席,咱們商議一番,擬定最佳的行事方略為好。」嚴庄笑道。

……

三更的洛陽皇宮之中死一般的寂靜。以前這宮裡可是天天晚上有絲竹歌舞之音徹夜不停。但自從安祿山身患毒瘡和眼疾之後,這些歌舞宴樂之聲便銷聲匿跡了。因為安祿山被病痛折磨的根本沒心思去享受。他沒心思聽樂觀舞,其他人自然便再也不敢弄這些東西。

後宮之中一名年輕的妃子不太懂事,實在閑極無聊之時在某天晚上吹了一曲洞簫之音,被安祿山聽到之後,當即將那妃子挖鼻挖眼最後弔死在御花園的畫廊下。罪名是,對陛下傷痛漠不關心反吹簫慶祝,即為不賢,也為大不敬之罪。自從此事之後,洛陽皇宮內外便再無生氣。不但連絲竹之樂聽不到,甚至連笑聲都聽不見一聲。後宮嬪妃宮女僕役禁衛們全部都哭喪著臉,沒有一個人臉上敢露出笑意來,因為隨時便會被認為是對陛下的大不敬,隨時可能會死。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幾條人影正悄悄的走在通向安祿山寢殿的大道上。行到安祿山寢殿殿前時,幾名禁衛在黑暗中忽然現身,攔住了幾個人的去路。

「你們是幹什麼的?陛下寢殿,不許亂闖。」一名禁衛低喝道。

「江校尉,是我。李豬兒。」李豬兒將提著的燈籠舉起,照亮了自己的臉。

「原來是李內侍,你去了哪裡了?陛下找了你一晚上,大發雷霆之怒呢。」那禁軍江校尉道。

「啊?陛下讓我出宮傳旨去請晉王爺和嚴先生來覲見的,怎地又查問起我來了,記性怎地還不好了。罷了,一會兒我自己跟陛下解釋。」李豬兒道。

「請晉王爺和嚴先生覲見?怎地陛下沒說起?」江校尉疑惑的道。

「大膽。難不成父皇宣召我等覲見還要告知你們不成?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站在李豬兒身後的人影口中傳出。

那江校尉愣了愣,舉起燈籠往後照射,燈籠火光之下,露出了安慶緒和嚴庄惱怒的面孔。江校尉嚇了一大跳,他沒想到晉王和嚴先生居然就在李豬兒身後。

「哎呀,卑職眼瞎了,居然沒見到晉王爺和嚴先生,失禮失禮。卑職給晉王爺和嚴先生行禮了。」江校尉忙拱手道。

安慶緒淡淡的哼了一聲道:「爾等值夜辛苦了,好生的當差,改日我奏明陛下,給你們嘉獎。」

「哎呀,那可多謝晉王爺了。卑職等太感謝了。」江校尉忙道。

嚴庄在一旁冷聲道:「你們還不讓開,攔著路作甚?陛下有要事召見。」

江校尉忙擺手命身後士兵們閃開,口中連聲道:「是是是,晉王爺請,嚴先生請。」

眾禁衛依次閃開一旁,李豬兒提著燈籠上前引路,安慶緒和嚴庄並肩闊步走上了寢殿的台階。禁軍江校尉看著他們的背影甚是有些納悶。這位晉王安慶緒已經很久沒進宮了,禁衛們之間也傳了些消息說陛下對晉王甚是不滿,最近已經要傳位於燕王了。可是現在怎麼又半夜召見他?當真是奇怪。不過再一想,人家親生父子之間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必瞎操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生的當自己的差便好,故而很快他便不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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