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八百七十七章 逼迫

就在王源一行抵達雍丘城之時,嚴庄率領大軍也抵達了洛陽東門外。

這一路上,嚴庄的心情是複雜的。此次自己奉安祿山之命率五萬大軍清掃腹地,結果卻眼睜睜的看著王源在眼皮底下跑了,這件事著實有些鬧心。那可是當今大唐相國王源,那是目前大唐朝廷的頂樑柱,若是能抓住他,殺死他,可謂是給予大唐朝廷以重創,甚至能因此讓大唐朝廷土崩瓦解。可以說自己白白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但嚴庄是個豁達之人,這一次的失利雖然讓嚴庄心中不快,但嚴庄卻並沒有因此便覺得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也沒有因為眼睜睜的看著王源帶著顏真卿等數萬軍民逃往黃河以南便感到沮喪和頹廢。事實上在嚴庄看來,既然王源救了平原城軍民渡河而去,也就意味著河北道腹地再無大唐餘孽作祟,實際上也起到了平復腹地之亂的作用。自己率軍此行的目的其實便是平復腹地之亂,既然達到了目的,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

所以,嚴庄的心情之所以複雜和憂慮,不是為了空手而回,他其實跟擔心的是安祿山知道此事後的態度。他是了解安祿山的,安祿山如果知道自己讓王源從自己的五萬大軍的指縫裡溜走,恐怕會大發雷霆。現在的安祿山暴躁而易怒,滿身的戾氣,動輒便打殺城下僕役,這件事若是稟報安祿山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嚴庄想也敢想。

洛陽東門外一片秋色蕭索,空曠的城門外沒有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一個前來迎接自己的人員。嚴庄知道自己在洛陽的人緣並不好,也沒有什麼至交好友。唯一可能來迎接自己的便只有晉王安慶緒了。然而他也不可能出城迎接,因為他要避嫌,他不能和自己走的太近。想著這些,嚴庄的心頭生出一絲悲涼之意。

在洛陽城外的東大營讓兵馬就地駐紮之後,嚴庄帶著百餘名騎兵進了城。即便擔心安祿山會暴跳如雷,嚴庄還是決定將此行的實情稟報安祿山,嚴庄並不想對安祿山隱瞞。因為嚴庄知道,這些事瞞是瞞不住的,安祿山一定會命人暗地裡打探這些消息,一旦自己的稟報和他得知的情形不同,那將會是更加糟糕的局面。而且嚴庄心裡其實對即將到來的雷霆震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而且他在回洛陽這十餘日的行軍路上也已經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那是一個即將改變一切的決定。

在去往洛陽宮中的路上,嚴庄打發親信隨從去晉王府送信,告知安慶緒自己已經回洛陽的消息。要求安慶緒在府中等候自己,自己見過陛下後便會去和他商議重要之事。

洛陽皇宮之中依舊花團錦簇,和外邊的秋色濃郁遍地蕭瑟相比,這裡顯然沒有半分的季節交替,寒冬將至的感覺。通向安祿山寢殿的青磚大道兩旁,花樹蔥鬱,芬芳撲鼻。居然還有深秋時節罕見的蜜蜂和蝴蝶在享受最後的生命時光,在陽光下嗡然飛舞。

沿著長廊走近安祿山的寢殿口,嚴庄皺起了眉頭,不自覺的捂住了鼻子。因為他聞到了久違的腐臭的氣味以及辛辣的中藥的味道,嚴庄強忍住嘔吐之意,朝著殿門口行去。

殿門口幾名禁衛守衛著,見嚴庄到來,一名禁衛忙進殿稟報。不久後李豬兒滿臉驚喜的匆匆出來,見到嚴庄忙行禮躬身道:「嚴先生來啦,陛下請您去覲見呢,請隨奴婢來。」

嚴庄一眼看見李豬兒面孔,頓時嚇了一跳。因為李豬兒的臉上多了幾道翻卷的血色傷痕。而且還有幾個血窟窿眼。雖然已經結疤,但是依舊看上去猶如鬼魅一般,顯然是又遭受了安祿山的責罰。

嚴庄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微笑對李豬兒拱手道:「有勞李內侍。」

李豬兒側身恭候,嚴庄舉步入內,二人沿著內廊前行,過了殿中內院,嚴庄見四下無人,停步轉身低聲問道:「李內侍,陛下這段時間又責罰你了?」

李豬兒眼圈一紅,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指著臉上的傷痕道:「嚴先生你瞧瞧奴婢這張臉?奴婢活不成了。」

嚴庄皺眉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為何要如此對你?」

李豬兒眼淚汪汪道:「陛下脾氣越發的暴躁,身邊伺候的人誰不是傷痕纍纍。您離開洛陽的這二十幾天時間裡,宮裡又有十多名宮女和內侍死了。我這臉上便是陛下用刀子劃的,說是要挖了我的眼睛,所以臉上被扎了幾個窟窿。若不是奴婢躲得快,怕是眼珠子都被搗爛了,臉皮都被掀開了。」

嚴庄沉聲道:「到底為什麼呢?」

李豬兒嘆道:「那裡有為什麼?陛下身上一旦疼痛難忍,便那奴婢們撒氣。哎,只怪我命苦,總之也活不長了。」

嚴庄微微點頭,皺眉不語。李豬兒湊上來道:「嚴先生,陛下今日好像心情又不好了,剛才聞聽你覲見,陛下說什麼『他還有臉來見我』這樣的話。嚴先生一會兒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嚴庄心中一凜,點頭微笑道:「多謝你,我自會小心的。」

兩人再次前行,行到寢殿北邊安祿山的卧房外,李豬兒上前挑著門帘將嚴庄請進去。屋子裡一片昏暗,窗戶都蓋上了窗帘,顯然是故意不讓外邊的光線透進來。安祿山拴著寬大的袍子坐在軟椅上,眼睛纏著黑布。屋子裡的氣味中人慾嘔,濃烈的讓人難以呼吸。

「臣嚴庄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嚴庄趨步上前,緊走幾步來到安祿山面前跪下磕頭,口中沉聲道。

安祿山側耳聽著嚴庄的聲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擺手道:「是嚴庄么?你回來了啊,很好很好,朕這幾日正想著你該回來了。呵呵,好,免禮平身。」

「謝陛下。」嚴庄緩緩起身。

安祿山側頭,用黑布蒙著的雙眼看著嚴庄,彷彿他還能透過那厚厚的黑布看到嚴庄一般。嚴庄偷眼看起,他看到了黑布下方流淌著的黃色液體。黑布中間一片濕潤,那是被血水浸潤所致。由此可見,黑布下安祿山的雙眼恐怕情形已經糟糕之極了。

「嚴庄啊。此去平原城平亂之事如何?可還順利么?」安祿山淡淡問道。

嚴庄再次跪倒在地,沉聲道:「臣有罪,臣有負陛下重託,此次平亂臣有過失,祈求陛下責罰。」

安祿山皺眉道:「你如實奏來。」

嚴庄沉聲一五一十的將此行的經過都說了一遍,一絲一毫也沒有保留。安祿山始終靜靜的聽著,臉上肌肉微微抽動,顯然正在竭力的壓制怒火。待嚴庄說完,安祿山冷冷開口道:「嚴庄,你讓朕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你率了五萬大軍去平亂,怎麼能讓賊子們就這麼跑了?而且跑的還是那個王源。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大錯了么?朕如此信任你,你便以此為回報么?」

嚴庄沉聲道:「臣有負陛下隆恩,臣請陛下降罪,臣一力承擔,絕不抵賴。」

安祿山厲聲道:「你壞了朕的大事,光是請罪便成了么?」

嚴庄沉默不語,安祿山高聲道:「你說,你如此無能,朕還怎麼敢將重任委託於你?朕還指望著你能輔佐燕王安定社稷。可是你現在的表現在朕看來正應了那句話,便是『志大才疏』。你讓朕還怎麼敢倚重於你,還怎麼敢讓你輔佐燕王。」

嚴庄皺眉沉聲道:「陛下,臣有過錯,但臣絕非你口中所言那般不堪。陛下可以降罪於臣,但不可侮辱臣。」

「什麼?」安祿山怒極反笑:「你還要跟朕強辯?朕說錯了你了么?這趟差事你辦的一塌糊塗,你倒還有臉強辯。」

嚴庄靜靜道:「臣並不覺得這趟差事辦的糟糕。臣承認沒能抓住王源,但那並不是臣此去平亂的目的,臣事前也並不知道突入我大燕內腹作亂是王源本人。況且臣行事只看大局,此行臣的目標是平息內亂,大軍所至,亂賊倉皇逃竄。平原城業已收復,內陸再無賊兵作亂,這已經達到了目的。至於抓到王源自然是錦上添花,抓不到也並非是災難。故而臣並不覺得差事辦的糟糕。臣唯一的失誤是不知王源領軍,被他詭計脫逃。臣要請罪也是為了這件事,而非平亂的差事。」

安祿山面容僵硬,胸口劇烈起伏。嚴庄知道一場暴風驟雨即將到來,於是屏氣凝神的等待著安祿山的震怒。但是安祿山的怒火卻沒有爆發,嚴庄等到的是安祿山的大笑之聲。

「呵呵呵呵,好,很好。嚴庄,你果然還是那個嚴庄,果然是還喜歡跟朕頂撞的嚴庄。朕要告訴你的是,朕本並不打算降罪於你,因為你此行發生的一切朕在幾天前便已經知曉。你方才稟報之言中若有半點隱瞞,朕都會立刻將你拿下。你沒有對朕隱瞞,朕覺得很欣慰,本想輕責於你。但是朕沒想到的是,你也學會了推諉罪責,辜負了朕的期望你非但不覺得慚愧,反而振振有詞。你是不是認為你可以為所欲為了?你和安慶緒私底下的勾噹噹我不知么?你對朕當真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么?朕授重任於你,對你恩寵卑職,便是希望能感化於你,讓你對朕一心一意,然而你卻讓朕萬分的失望。」

嚴庄沉默不語,這個結果他早就料到。實際上即便沒有剛才的這次頂撞,安祿山也還是會免了自己的官職。因為安祿山絕對不能容忍自己這次的失敗的,安祿山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允許別人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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