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怒濤狂瀾 第八百六十一章 廢寨

當晚,在滑州北宿營的王源等人得到了一個盼望已久的好消息,數日前顏真卿派人送給北海郡郡守賀蘭進明,請求他派人前來接應渡河的信終於有了迴音。賀蘭進明派手下的錄事參軍蔡虎帶著十幾名士兵渡河北上,成功將賀蘭進明的親筆信送達顏真卿之手。

賀蘭進明信中告訴顏真卿,他聞聽顏真卿突圍南下的消息很是高興,他已經準備了兩百餘艘渡船隨時聽命。一旦顏真卿抵達黃河白馬渡口,他便將親自率北海郡兩千兵馬前來接應渡河。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極為振奮,南下之路艱辛無比,渡河更是一個最大的難題,如果得不到接應,即便抵達黃河渡口也只能望河興嘆。那可是黃河,不是什麼小溝小坎,除了乘渡船橫渡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抵達南岸。現在這個最大的難題得到解決,所有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都落了地,壓抑的心情也寬鬆了許多。

然而王源並沒有顯得太高興,因為他知道,即便有著渡船的接應,身手那兩萬兵馬不解決,渡河也只是空談。解決了渡船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的便是尾隨窺伺的敵軍兩萬大軍的問題。這件事解決之前,他無法高興起來。所以,當顏真卿請示王源是否立刻回覆賀蘭進明,商議接應渡河的時間的時候,王源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相國是不是在擔心渡河時敵軍會襲擾之事?」顏真卿何嘗不知王源心憂何事,於是沉聲問道。

王源點頭道:「正是此事,能和賀蘭進明聯絡上是個大好消息,但如何能不受襲擾的渡河卻是個難題。」

顏真卿皺眉道:「賀蘭進明的手裡有兩千兵馬可以渡河相助。只可惜兵力不多,而且據我所知北海郡兵馬以團練為主,為防叛軍招募了不少新兵,或許不堪一用。」

王源道:「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兩千人即便協助我們拒敵,確實於事無補。渡河之際賊兵必不肯坐視,白馬渡口地勢平坦無險可守,根本無法抵擋他們的猛攻。他們這一路跟隨,便是為了在白馬渡口於我死戰。硬拚絕不是辦法。」

顏真卿皺眉沉吟良久,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白馬渡口處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憑藉的地形,一旦正面交戰,己方勝算。

「顏太守,我聽說這滑州是隋末瓦崗軍起事之地,聞名天下的瓦崗軍便是起兵於滑州,不知是也不是。」王源忽然問道。

顏真卿不明白王源為何忽然有興趣問起這些,這時候可不是尋幽探勝考察古迹之時。但他還是點頭答道:「確然如此。滑州南白馬縣便是當年瓦崗軍聚義之所。大帥為何問起這些?」

王源道:「我在想,既然瓦崗軍聚義於此,那麼聞名於世的瓦崗寨定是在這裡了。不知道這寨子建在何處?」

顏真卿沉思道:「下官在京城時閑來無事倒也看了些以往的史籍。當時瓦崗軍的軍寨瓦崗寨確實便在黃河岸邊。據雜記史料記錄,黃河岸邊因為洪澇多災,故而在造成岸邊主動沙土堆積之地。加之蘆葦叢生,水盪眾多,地勢很是偏僻複雜,故而當時瓦崗軍便在圍造了二十餘里的方圓之地作為瓦崗軍軍寨。人說瓦崗寨在瓦崗山上其實是謬誤之說,只是一些洪水泛濫堆積的土山沙洲罷了。」

王源眼睛一亮道:「照你所言,這瓦崗寨確實是有是么?」

顏真卿道:「想來不假,大唐代隋朝而立才百多年,年代並不久遠,當不至於有太大謬誤。王相國問這些,難道是想以瓦崗軍軍寨為憑,作為拒敵進攻的工事么?」

王源哈哈笑道:「顏太守果然機敏,一猜就著。我正是這麼想的,既然當年瓦崗軍可憑此處軍寨抵禦隋朝大軍,此刻應該也可為我所用才是。這瓦崗寨果真在黃河岸邊的話,豈非正好在我們渡河之時給予保護?」

顏真卿咂嘴沉吟半晌,搖頭道:「相國的想法是不錯的,但這一次恐怕是不能如願了。」

王源愕然道:「那是為何?」

顏真卿道:「相國可知,我大唐立朝之後,瓦崗寨寨牆便已被朝廷下令搗毀,雖瓦崗軍為我大唐立國建立功勛,但這山野之寨朝廷還怎麼容他存留?存留這等地方,豈非為流寇盜賊嘯聚之所?且時間已過百餘年,百年而下,這瓦崗寨怕是已經荒廢無用,那裡還能用來抵禦賊兵之用?況且更重要的是,瓦崗寨在白馬渡口西二十里的下游之處,和白馬渡口相隔甚遠,那又如何保障平安渡河?相國的心思是好的,但這次不是下官潑你冷水,怕是不成了。」

王源想了想道:「難道只有白馬渡口方可渡河么?」

顏真卿道:「洛陽以東只有兩處可渡河之處,一處是潼關風陵渡,一處便是滑州白馬渡。之所以只有這兩處渡口,那是因為只有這兩段的河道寬闊水面平緩適合渡河。其餘各處險灘急流處處兇險。大河滔滔非人力所能控制,不知有多少人死於兇險激流之中,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王源微微點頭,他知道,這年頭可不能跟後世相比。河流山川便是天然屏障,人力難以撼動。特別是像黃河長江這樣的寬闊河流本就是難以逾越的天塹。而且此時的科技水平建造水平也不高,只能造些小型船隻,對抗激流的能力甚微。到了水面上基本上只能聽天由命。故而尋找平緩的水流開闊的河面渡河便是規避風險的最佳辦法。所以一些水勢平緩便於渡船航行的地方便成為名聲遠揚的渡口,作用不可替代。

「顏太守所言甚是,不過我還是認為該去瞧一瞧情形再做決定。渡口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既防禦賊兵攻擊,又能渡河的話,眼前的難題豈非迎刃而解?咱們去瞧一瞧總是沒錯的。」王源道。

顏真卿微笑道:「既然王相國堅持,那便瞧一瞧也無妨。不過賀蘭進明可還等著我們回信呢。」

王源笑道:「請那蔡參軍逗留一日便是,明日一早我們帶著他一起去瞧瞧情形。當時便可做出決定,他也可以立刻回去回稟賀蘭進明。」

顏真卿無奈,只得應允。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王源等人起了個大早,踏著凌晨的薄露離開大隊人馬往南疾馳。滑州治所便在白馬縣城,距離白馬渡口不足三十里。這縣城原本有叛軍少量駐軍,但因為臨近黃河岸邊,被南岸郡縣唐軍襲擾嚴重,故而在被襲擊了數次之後便放棄了在此駐軍,只保留了少許的兵力象徵性的佔領,人數不足百人。而靠近黃河岸邊的眾多州縣的百姓在賊兵來襲時均紛紛偷渡過河投往南岸大唐州府,或者大批逃難而走,故而這裡其實也早已毫無生機。

那百餘名留守叛軍士兵得知平原城大批人馬南下,早已望風而逃,白馬縣城也只是一座空城。和前番經過的淇縣縣城一樣,殘垣斷壁滿目蕭索,跟座鬼城一般。

巳時末,王源和顏真卿等人策馬抵達白馬渡附近。尚在兩座高大的土丘之後,便已經聽到流水湯湯的轟鳴之聲。待眾人策馬翻越土丘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黃河北岸的渡口方圓數里之地一片平坦,就像是一片點兵的校場一般。平地上搭著多出人工的土台,上面還有廊柱聳立,旗杆上還有破敗的旗幟在隨風飄揚。顯然這裡是兵馬渡河時臨時集結之地,這些高大的土台便是瞭望台,或者是將領們站立指揮渡河之地。地面上雖然土石平整,但車轍遍布,縱橫雜亂。這些都是兵馬經過的痕迹,古渡數百年來不知經歷過多少兵馬從此處渡河進軍,故而留下了諸多鮮明的痕迹。

半炷香之後,王源等人已經駐馬黃河岸邊,眼前茫茫洪流正浩浩蕩蕩的往東流逝,水花翻湧,汩汩有聲。河面上雖然看似平靜,但可見水中漩渦遍布,暗流潛涌,氣勢著實攝人。

王源緩緩策馬沿著岸邊的青石碼頭行了數十步,發現這裡河水幾乎漫到了岸邊數尺之處,水花拍岸,積聚了黃色的泡沫翻騰著,發出侃侃之聲。

「前幾日暴雨傾盆,河水暴漲了不少。」北海郡錄事參軍蔡虎跟在王源馬後稟報道,他對黃河的水位是了解的,因為他已經在北海郡為官兩年多了,也算是半個黃河岸邊的人了。

「你們便是乘坐這樣的船隻渡河的?是否即將用來渡河的船隻都是這種小船?」王源指著岸邊一艘烏篷小船問道。

「啟稟王元帥,大多數是這種小船。船雖小了些,但能湊齊兩百多艘已經讓太守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了。叛軍攻來時,北岸的船隻盡數被他們燒毀,北海郡所有的船隻都徵用了,才得了兩百餘條小船。雖然小,但渡過白馬渡卻是沒有問題的。賀蘭太守請了北海郡當地的漁夫掌舵,這一點當無問題。」

王源皺眉朝四周張望,沉聲對顏真卿等人道:「諸位瞧瞧這裡的地形,這裡根本就無險可守。一旦我們的人集中在渡口這片區域,便將是毫無退路。想一想,三萬多人聚集在這裡,賊兵發動攻擊的話,那是怎樣一種情形?」

眾人想也不敢想,這要是被包了餃子,但靠著薄弱的兵力和對方硬拼,那將是何等局面。敵軍只需四面合圍,便可將百姓們全部趕下水去。而周圍的幾座土山也根本無法作為防守的地勢加以利用。

「瓦崗寨在何處?」王源手搭涼棚朝東面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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