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滄海橫流 第五百六十章 流沙

吐蕃國北境,經過四天的急行軍,王忠嗣和哥舒翰的大軍終於抵達扎陵湖西岸。

王忠嗣進攻羚羊城受阻,不得不掉頭攻擊石堡城,一來一回耽擱了六天的時間,這讓王忠嗣略有些挫敗之感。王忠嗣絕不想將這場戰鬥往後拖,因為嚴冬即將到來,在這片高海拔的土地上,嚴冬比任何地方都來的更為殘酷,王忠嗣深知這一點。

好在王忠嗣決策迅速,立刻選擇了掉頭攻擊石堡城。雖然大軍來回折騰有些疲勞,但畢竟爭取了時間,只要能拿下石堡城,無論東邊的李光弼是否能拿下羚羊城,到時候都可合兵一處,強行拿下羚羊城,結束這場戰爭。

扎陵湖西岸依舊是一片蒼茫貧瘠的地面。往東是白茫茫的扎陵湖,往西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以及越發看的清楚的遠處崑崙山脈的巍峨雄姿。

王忠嗣下令大軍沿著扎陵湖西岸往南挺進,他知道石堡城就在南方不遠的臨湖之地,一切順利的話,大軍還有半日便可直達石堡城。

晌午時分,遠遠已經看到十餘里之外石堡城的輪廓,以及周圍豎立的高高的偵查箭塔的形狀了。王忠嗣極為興奮,催促著兵馬加快腳步,要在中午時分兵臨石堡城下,利用短暫的半天日光紮下營盤。然而就在這時,哥舒翰的前鋒軍忽然停止了行軍,王忠嗣甚是惱火,但不待他派人查問原因,哥舒翰便帶著幾名前軍將領騎馬從前方飛馳而來,抵近王忠嗣的馬前。

「末將見過大帥。」西突厥出身的哥舒翰滿臉濃密的鬍鬚,身材魁梧,聲音洪亮。

王忠嗣抱拳還禮,臉上神色嚴肅,冷聲道:「哥舒將軍,怎麼回事?前鋒軍為何停止不前?」

哥舒翰皺眉道:「稟大帥,非是末將裹住不前,實在是前面沒有路了。」

「笑話,一馬平川之地,怎說沒有路了?」王忠嗣斥道。

哥舒翰忙道:「有路,但是過不去。末將派出的斥候小隊在前方偵查探路,八支斥候隊有六支連人帶馬陷入流沙之中,六十餘騎盡數被流沙活埋了。末將這才下令停止前進,前方的戈壁灘有些古怪。」

王忠嗣將信將疑,這等事怎麼可能發生?腳下的戈壁灘貧瘠乾燥,到處是亂石和黃土,硬邦邦的像是鐵塊,卻發生這樣的事情,當真讓人難以相信。但哥舒翰可不是個隨便說話的人,他外表粗豪勇武,但心細如髮,若沒經過查勘,他是不可能說這些話的。

「這倒是咄咄怪事,你帶路,我去瞧一瞧。」王忠嗣皺眉道。

哥舒翰道:「正要請大帥去瞧瞧。」

數十名將領簇擁著王忠嗣和哥舒翰的兵馬疾馳往前,越過前鋒軍後,一直往前疾馳,來到斥候查勘的距離石堡城五六里遠的地方,哥舒翰大聲提醒要小心,讓眾人在擦著一桿旗幟的地面前停下腳步,極為小心的提醒眾人距離旗杆那邊的地面遠一些。

「大帥,這便是這一片流沙之地,甚是邪門。」哥舒翰指著前方地面道。

王忠嗣眯眼細瞧,完全瞧不出什麼名堂來,除了地面的顏色略深,好像有些濕潤之外,看不出和周圍的地面有任何的不同。但就在那片地面的邊緣地帶,幾頂唐軍的盔甲半埋在地面里,那裡顯然是哥舒翰所言的斥候兵馬陷入其中的地方。

王忠嗣跳下馬來,緩緩走近那塊地面,哥舒翰謹慎的提醒著王忠嗣要小心。即便走近了觀瞧,王忠嗣也沒看出個名堂來,於是王忠嗣沉聲下令道:「牽匹馬來,我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個情形。」

一名親軍士兵牽過一匹戰馬來,王忠嗣將馬頭對著那片地面,伸手猛擊馬臀喝道:「去吧。」

戰馬受痛,嘶鳴一聲飛奔而出,往前竄出兩丈余,突然像是腳下無力一般,整個身子前傾,頭朝下一頭扎進了地面之中。眾將驚呼出聲,但見那馬兒奮力掙扎著想起身來,但越是掙扎,身子便越是下陷的越快。眾人站在不遠處眼睜睜的看著這匹戰馬整個身子快速下沉,直至沉入地面之中。

流沙合攏,地面上一片平靜,像是沒發生過這件事一般。王忠嗣和眾人自始至終目瞪口呆。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一般,短短數息之間這匹戰馬便被吞噬進了地面,像是被地面下的惡鬼活生生拽下去一般。

「大帥,便是這種情形。逃回命來的斥候士兵回稟的也正是這種情形。末將適才已經來此一趟,也是不信。只跨下去半步,差點便出不來了。您瞧,我這條腿上全是濕的沙泥,三名親衛合力將我拉了上來。」哥舒翰沉聲道。

王忠嗣這才注意到哥舒翰的一條腿上全是濕透的泥沙之物,原來是哥舒翰親身做了驗證。

「這是吐蕃人挖的陷馬坑么?」王忠嗣皺眉道。

「不像是陷馬坑。陷馬坑只是挖空,下邊裝上尖樁,上面覆蓋砂礫偽裝而已。這下面全是實心的泥沙,哪有這樣的陷馬坑?」哥舒翰搖頭道。

王忠嗣道:「邪門的緊。」

一名將領插話道:「這裡是流沙之地。戈壁灘上確實有這樣的地方,表面看著並無異樣,但下面全是致命的流沙。這是因為地面之下流水侵蝕之故。這戈壁地面表面上堅硬無比,但其實很是疏鬆,下邊都是沙子和黃土,很容易被水侵蝕變成致命的流沙。」

王忠嗣皺眉道:「難道說是扎陵湖水的侵蝕?但為何我們一路沿著西岸而來,沒有發現這樣的情形?」

眾人紛紛搖頭,對此一無所知。

王忠嗣道:「罷了,繞開便是,大不了耗費些時間。往西繞行,繞過這片流沙之地。」

哥舒翰點頭道:「只能如此了,但不知這片流沙之地有多大,咱們需得先往西探查一番。這樣吧,末將帶著親衛和斥候小隊親自探路去,大帥回軍歇息片刻。」

王忠嗣道:「本帥跟你一起去探路,此刻我可沒心情去歇息。」

王忠嗣和哥舒翰本以為這一片流沙之地的面積不會太大,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兩個時辰之後,沿著流沙帶的邊緣奔行了近四十里,他們的左側還是流沙之地。為了檢驗是否是流沙之地,已經有十幾匹戰馬無緣無故的死於流沙之中。

眼看夕陽即將西下,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天便要黑了,站在荒涼的戈壁灘上,王忠嗣第一次感到心力疲憊。暮色襲來,冷氣侵體,王忠嗣的身體和心情都極為低落。

哥舒翰道:「大帥請回軍營坐鎮,今日是絕無可能繞過這片流沙之地了。尋找繞行之路的事情便交給末將了。大帥不可離大軍太久。」

王忠嗣也不再拒絕,因為他實際上已經對是否能繞過這片廣闊的流沙之地毫無信心了。於是便撥馬回營,因為沒有時間紮營,大軍便在露天曠野之中露宿。

半夜時分,帳篷里冷的像冰,王忠嗣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在等著哥舒翰的消息。終於親衛稟報哥舒將軍求見,王忠嗣忙披衣起床來到外帳中。哥舒翰帶著一陣冷風從黑暗的夜色中走進帳篷,他的盔甲上似乎都結著一層冰霜,面孔被戈壁上的冷風吹得紅彤彤的。

「找到了道路了么?」王忠嗣忙問道。

哥舒翰伸手在火盆上烘烤,沉聲道:「找到了。但……恐怕過不去了。」

王忠嗣愕然道:「為何?」

哥舒翰詳細說了他發現的情形。王忠嗣回頭之後,哥舒翰帶著親衛繼續往西行了足有二十里遠,突然間被左側白茫茫的流水所阻斷去路。那明顯是從昆崙山上流下來的融化的雪水,本是一條雪水融化而成,匯入扎陵湖的大河。但不知為何,整條大河在六十里外突然全部消失在地表。大量的雪水直接鑽入沙土之中消失不見。

而這些水流從砂礫鬆散的地下流過,一直往東,一路蔓延,形成了一條長達數十里,寬達三四里的流沙之地。從沙土中滲出的水依舊能從地下流入扎陵湖,但流水之上浸透的沙土卻變成了一片死亡之地,根本無法通行。

這並非人為所致,顯然是自然的造化。戈壁灘上所有的流沙之地也大多是自然的各種因素所致。只是吐蕃人顯然是明白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他們選擇將石堡城建在這裡,便是利用了這道天然的屏障。

哥舒翰將自己看的情形盡數說出之後,王忠嗣獃獃半晌瞠目不語。死一般的沉默之後,王忠嗣啞然開口道:「這麼說來,我大軍即便是繞行六十里還是無法通行是么?那條河據你說來甚是寬闊,而且河水冰冷刺骨,沒有船隻橋樑,我大軍還是無法渡過是么?」

「大帥,恐怕正是如此了。那河水因為突然沒入地下,也不知河底是什麼情形,若也是流沙之地,即便河水不深,也是無法通過的。」哥舒翰也很沮喪。

王忠嗣終於明白了,在此處作戰的最大敵人其實不是吐蕃的兵馬,而是天氣和地形。進軍這七八天時間來,從一舉拿下多瑪城,到進軍羚羊城受阻,再到被這片怪異的流沙之地所阻擋,彷彿一下子從天堂掉到了地獄之中。

「那麼,要通過此處,需要想些辦法了。」王忠嗣道:「這沙地雖軟,鋪上木板在沙地上搭上一條通道或許可行。」

哥舒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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