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滄海橫流 第四百九十章 戲耍

清晨,一聲悶雷滾過天空,驚醒了尚在夢中的成都百姓,當人們打開門窗之時,發現昨夜還是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經被陰雲遮蔽,天空中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

雨勢不大,但春雨濃密,潤物入理,好像無處不在的滲透了整個天地之間,只片刻之後,街巷屋檐綠樹樓閣便盡數濕透,飛檐廊牙之下便滴下滴滴答答的雨滴來。

住在館驛之中的兩位欽差沒有被那聲春雷驚醒,但很快便被另一種煩擾弄得不得不起床。那館驛原來是漏水的,王鉷和羅希奭住的兩間屋子都是漏雨的。雨水初下時倒還沒什麼,但不久後便滴滴答答十幾處滴水,屋子也成了水簾洞。

王鉷和羅希奭怒氣沖沖的起床來,召喚人來堵漏移物,兩名京城中一跺腳地動山搖的人物,此時蓬頭垢面睡眠不足,眼睛紅腫著,眼角還帶著污穢之物站在廊下跳腳。

更尷尬的是,恰在此時,王源擁美飽睡之後起了個大早帶著人來拜訪兩位欽差了。

王鉷和羅希奭只得簡單的洗漱一番,腫著眼泡子去館驛前廳見王源。兩人進了前廳,王源正負手在廳門前看雨,聞聽二人到來,忙轉身朝兩人行禮。

「哎呀,王尚書,羅御史,當真是久違了。一去京城三月有餘,能在劍南道和兩位重逢,本人高興之極。兩位辛苦,辛苦了。」王源熱情的像是一把火。

王鉷和羅希奭拱手還禮,王鉷倒還忍得住起,臉上還有些笑意,那羅希奭板著臉,一絲笑容也無。

「王副節度,倒也不用客氣了,你可終於現身了。」王鉷淡淡道。

王源一愣,旋即笑道:「看來王尚書還沒對昨夜之事釋懷啊,我一早前來便是解釋此事的。昨夜我喝醉了酒,於是早早便上床歇息了。到了天亮才知道兩位欽差抵達之事。我責問內子為何不叫醒我,內子言道見我酒醉熟睡不忍打攪。你們聽聽,這是什麼話?這婦人不懂規矩不懂禮節,害的我對兩位欽差失禮,故而一早前來謝罪。」

王鉷和羅希奭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但既然王源表明了歉意,倒也不用跟他太過計較。

「原來如此,不過是件小事而已,說什麼謝罪不謝罪的。」王鉷淡淡道。

王源笑道:「就知道兩位欽差不會計較這些。得知兩位欽差將至,我很是激動。不僅是我,剛才我來時,街上百姓都在議論說,兩位是劍南道百姓的福人呢。」

王鉷皺眉道:「什麼福人?」

王源瞪眼道:「咦!二位一來,便帶來了一場喜雨,要知道今年春天缺少雨水,全劍南道上下官員百姓都擔心今年要受旱,沒想到兩位欽差帶來了雨水。不是我們劍南道的福人是什麼?剛才我站在這裡等候二位欽差的時候,見雨心喜,不禁詩興大發,寫了一首詩呢。」

王鉷淡淡笑道:「哦?王大學士又有新作,傳到長安必是引發詩壇文士瘋狂傳誦了。」

王源哈哈笑道:「言過了,言過了,不過是隨手偶得。二位若是不嫌我煩擾,我可以念一念這首詩給兩位品評品評如何?」

羅希奭很想照著王源的俊臉扇上一嘴巴,王鉷也很想告訴王源自己沒興趣聽,但兩人口中說出的卻是:「洗耳恭聽。」

王源負手搖頭晃腦道:「這一首叫做《春夜喜雨》,有個副題叫做『王尚書羅御史自京入川,帶來甘霖春雨,心甚喜之,感而為詩,贈王尚書於羅御史雲』。這首詩是贈給你們兩位的。」

大唐文人贈詩成風,王源要把這首詩贈給王鉷和羅希奭倒也是文士之風。客至、別離、升遷、遠遊;甚至是喝酒,聊天,一起散步逛窯子都有可能相互寫詩相贈。而且還要弄個副標題表明寫詩的原因,這也是流行的作法,倒不是王源刻意要拍個馬屁。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王源吟道。

眾人獃獃發愣,暗自品味,不得不承認王源絕非浪得虛名。這首詩真切入微渾然一體,尋常之事寫的如此清新脫俗絕非易事。況且寓情於景,歡欣之情融於詩句之中,很有感染力。這種詩若非大才決不能信手拈來寫的如此的精緻。

王鉷和羅希奭都是讀書為官,詩文又是大唐文人必備的技能,雖寫不出流傳的好詩,但卻也不是不懂鑒賞之人。聽了此詩,倒也暗自佩服王源確實是個大才。當然王源的幾首詩作在長安流傳甚廣,這兩人也都讀過,其實王源能寫出好詩來,他們倒也並不驚訝。

「好詩,好詩。這首詩定是要流傳開來了,果然是我大唐棟樑之才。」王鉷撫手贊道,一半是敷衍,一半是真心。

王源哈哈笑道:「見笑,見笑。多虧二位帶來了一場喜雨,我才有如此詩興。看得出來,兩位也是喜歡春雨的,兩位欽差是不是一大早便起來賞雨了?瞧瞧,這身上都淋濕了。」

王鉷和羅希奭身上的官服確實皺巴巴濕噠噠,但那不是因為賞雨,而是被漏雨淋濕了。

王源這一問,羅希奭忍不住喝道:「王副節度,你還好意思說,瞧你給我們安排的住處。半夜裡下了雨,害的我們衣衫被褥盡數被漏雨淋濕了,你便是這麼接待欽差的么?」

王源愕然道:「漏雨?這館驛的屋子漏雨么?」

「豈止是漏雨,這館驛是人住的地方么?簡直豈有此理。連桌上都生了霉斑,滿屋子霉哄哄的,你又不是看不見。」羅希奭怒道。

王源忍住心中的笑意,轉頭喝問宋建功道:「宋司馬,你怎麼回事?叫你安排欽差住處,怎地安排了這等破地方?兩位欽差身嬌體貴,你辦的什麼事兒?趕緊換一處館驛。簡直胡鬧。」

宋建功吧嗒嘴道:「副帥息怒,咱們成都城就這一處館驛,按照朝廷規制,接待官員必須在館驛落住,卑職只是按照規制辦事。再說卑職也不知道館驛漏雨發霉啊。想必是咱們成都很少有上官前來,咱們的公使錢也有限,沒有餘錢用來修繕館驛,所以才這麼破爛。」

王源微微點頭,轉頭笑道:「原來是這樣,宋司馬也是按照規制辦事,兩位欽差倒也不要怪他。畢竟劍南道是西南邊陲之地,地方簡陋偏僻,也沒什麼同僚願意來此公幹,所以館驛長期不接待官員,年久失修了。誰叫咱們是小地方呢?這樣吧,此地看來不合住,莫如這樣,鮮於節度使已經去了京城了,節度使衙門後衙可以居住,兩位欽差可帶著手下人住進去。」

王鉷點頭道:「如此甚好。」

王源剛要說話,宋建功在旁提醒道:「副帥,鮮於大帥的家眷可還沒搬走。」

王源皺眉道:「鮮於節度使的家眷還沒搬?那可麻煩了。要不你帶人去將他們挪出來讓兩位欽差住進去。」

宋建功道:「這樣不好吧,人一走茶就涼,鮮於大帥一定很不高興。」

王源皺眉道:「怎麼扯的這麼遠?鮮於大帥不滿的話,王尚書回京的時候讓他自己去找王尚書說理。兩位欽差沒地方住,這是個大問題,還管的了這麼多?」

宋建功躊躇不語。王鉷聽出名堂來,王源是要把這件事往自己身上扯,王鉷可不想因為這件事惹來和已經升任京兆尹的鮮於仲通的不快,擺手道:「既如此,便算了吧。另尋住處便是。」

王源皺眉道:「本來衙門後衙最合住,館驛雖破也夠大,能容納下兩位欽差帶來的兩百多禁軍兄弟。這兩處都不成,再尋的話,便只能兩位分開住了。否則沒那麼大的宅子。要不兩位住到我宅子里去?我宅子里倒是空了幾間院子。」

王鉷和羅希奭齊齊擺手,住到王源的家裡,開玩笑么?那還如何密謀動手?豈不是盡在王源的掌握之下?

「不必麻煩了,我看還是住在這館驛之中罷了,反正也不過一兩日,便不要挪動了。」王鉷是絕不肯和羅希奭分開居住的,若是一個住城東,一個住城西,一旦有事如何照應?自己心懷鬼胎,便也懷疑王源這麼做別有用心了。

「可這漏雨發霉,豈不糟糕?這可不是春夜喜雨了,這不成了屋漏又遇連陰雨了,若是兩位欽差身上也發霉了,那豈非是我的過錯了。」王源笑吟吟的道。

王鉷沉聲道:「倒也沒那麼嚴重,命人休憩補漏便是。」

王源笑道:「那好,我找工匠來修一修漏雨之處,只是苦了兩位欽差了。哎,小地方招待不周啊,實在是抱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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