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滄海橫流 第三百六十七章 激將

王源的話說的很聰明,他並未要求李光弼立刻發兵去救援自己的三百屬從,而是以是否願意殲滅深入大唐領地的突厥為切入點。這巧妙的切入點,幾乎立刻引起了在座眾將的敵愾之心。

大唐邊境的將領們,過著一種幾乎毫無樂趣,枯燥乏味且危險的生活。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這種生活。但之所以很多人願意到邊境為將,不排除想為國戍邊的偉大情懷,但更多的人是因為個人的報負。誰都知道,邊境之地雖然兇險,但也是獲得利益最大,升遷最快,最容易建立功勛的地方。

一名普通的士兵,一場戰鬥中殺敵三名便可立刻提拔為火長。火長統帥十人,一夕之間便成了一名低級兵頭兒。火長所率十人若戰鬥勇武,在一場戰鬥只需斬二十敵首級,便有了晉陞為隊正的資格。隊正之後便是旅帥,旅帥之上便是團尉,軍中低級到中低級軍官之間的階梯看似漫長,但若是有幸的話,幾場戰鬥你便可成就一名低級將官。不管你的出身是種田的還是扛包的,殺豬的還是拾糞的,總之無論貴賤高低,你都可以在軍旅道路上得到回報,只要你殺敵勇武,作戰勇敢。

同樣,雖然在中高級將領的升遷上需要的條件更多,但總體而言,一場漂亮的戰鬥中獲益最大的還是領軍的將領。很多人便是靠著此途加官晉爵,乃至出將入相成為世人敬仰的人物。

王源所說的要殲滅這三千突厥騎兵,正擊中了座上大多數將領們的心坎。不是他們愛拚命,而是若能有機會殲滅這三千突厥騎兵,在座眾人便都將獲得功勛,這正是他們在邊境為將所期望的。

「干他娘的。這幫蠻夷當我大唐無人,隨便出入我大唐屬地如無物,該給他們個教訓了。」

「對,干他娘的。咱們早就憋著心裡痒痒了,如此好機會焉能錯過。」

將領們七嘴八舌的嚷嚷著,恨不得立刻便率軍去撿便宜。李光弼對手下這樣的反應似乎很詫異,也很不滿。他意識到王源似乎在有意無意的煽動這種激動的情緒。

「都給我住口。」李光弼冷聲喝道。

眾將打了個激靈,趕緊閉上嘴巴,這才發現李光弼的神色有些不高興。

「趙將軍,你說這是個機會,我問你,你從哪兒看出是機會?敵三千,我三千,正面廝殺勝算幾成?你告訴我機會在何處?」李光弼冷冷問道。

那大鬍子趙將軍囁嚅半晌無言以對,低頭退在一旁不敢說話了。李光弼又轉向另一位叫嚷的最凶的將領喝問道:「程將軍,你說該給他們個教訓,莫非你有破敵良策了?」

那程將軍愕然道:「卑職……沒有,憑李將軍定奪。」

李光弼冷哼一聲道:「你都沒想過破敵之策,為何這般激動?你要給突厥人教訓,焉知不是突厥人給我們個教訓?真是莫名其妙。」

程將軍抹著冷汗退下,剛才鼓噪要進攻的幾名將領也識趣的將頭扭轉,唯唯諾諾。

李光弼掃視全場,冷聲道:「爾等想殺敵立功,本人甚是讚許。但也要看看實際情形,目下尚未定計,焉能胡亂鼓噪,擾亂軍心?再如此,必不輕饒爾等。」

眾將均默然無語,後悔自己聽了王源的話一時衝動。李將軍治軍甚嚴,他的話可不是開玩笑,接下來可不能亂說話了。

李光弼見王源站在一旁微笑不語,轉向他道:「王欽使,你的心情本人理解,但有殲敵的機會,我豈會放過?問題是眼下尚未有殲敵之計,不可操之過急。實話說,突厥騎兵的戰鬥力不比我唐軍弱,以三千對三千,大致五五之數,誰也占不到便宜,打起來或是兩敗之局。然則打仗便是要獲勝,若連獲勝的把握都沒有,這場仗是否要打便值得商榷了。」

王源皺眉道:「李將軍,情報所言,突厥人為數百騎所引而迫近巨石關,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巨石關極有可能有另外一隻兵馬。而突厥人便是沖著這隻兵馬而去的。這不是三千對三千的勢均力敵之戰,而是突厥騎兵兩面受敵。這難道不是進攻的最好機會么?」

李光弼搖頭道:「那可未必,那數百騎不敢接戰而敗走,憑此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那隻兵馬望風而逃,根本對突厥人形不成任何的威脅。況且那隻兵馬的身份不明,若是奚族兵馬又當如何?你可知道我唐軍同時遭遇突厥和奚族兵馬會發生什麼情形么?諒你也不知道,我們會同時遭受到突厥人和奚族人的進攻。而他們之間會暫時放下恩怨聯合起來。那豈非更是糟糕。」

王源冷笑道:「李將軍焉知那是奚族人?奚族人於我經歷雞鳴山和洋河兩戰,三千人兵馬只剩數百逃脫,短時間內怎會捲土重來?我倒是認為那數百騎兵是媯州兵馬,那是我大唐的兵馬。」

「何以見得是媯州兵馬?若是媯州兵馬,貴屬早已獲救,又要我等前來作甚?」李光弼冷聲道。

王源脫口而出道:「正因為是媯州兵馬,我才對我那三百屬下的安危更加的擔心。」

「什麼?」李光弼皺眉道。

帳內眾將也盡皆愕然,大家都不明白王源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不是自相矛盾之語么?媯州兵馬反倒會讓他的三百屬下更加的危險?這是什麼道理?

王源自覺失言,居然將心中所想的話直接說了出來,一時間也有些尷尬。聽到不明身份的兵馬的消息,王源的第一反應便是三百殘兵被人盯上了。這數百騎兵很大可能是追來的媯州兵馬,只是這件事難以明言。剛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倒是一時難以圓場。

李光弼凝視王源片刻,緩緩走近王源身邊,低聲道:「王欽使,你剛才的話是何意?可否解釋清楚?」

王源輕輕搖頭道:「李將軍,我無需解釋。我在雲州便說了,有些事我不想說出來,即便我想說出來,李將軍怕是也不想聽。李將軍若是真想聽我解釋的話,在救人之後我會向你解釋。」

李光弼呵呵而笑道:「王欽使,你今日說話顛三倒四,無非便是要我在沒有計畫好的情形下下令進軍救你的人,王欽使,午後你還說為了大義會捨棄貴屬生死,看來只是說說而已。」

王源搖頭道:「李將軍,你我在這裡爭執不休的時候,突厥人正在我大唐巨石關縱橫來去如入無人之境,正在屠殺我的手下。我知道李將軍打仗必謀定而後動,安排的仔仔細細的。說好聽點這是謹小慎微,說難聽點,李將軍不過是膽小怯戰,怕此戰失利擔上重責罷了。」

「你說什麼?」李光弼面色變冷:「你膽敢指責我用兵方略?本人在邊境領兵十餘載,還沒有人如此質疑我,你好大的膽子。」

王源話已說開,索性敞開了道:「之前我並不敢質疑李將軍的用兵方略,但現在我卻要質疑了。李將軍,你也莫把人當傻子,我王源也看得明白一些事情,也看得清楚一些人心之妙。恕我冒昧的來替將軍分析一番心理:李將軍的心中一定抱著此番營救行動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心思是不是?當日我說秦國夫人府的少公子被困於此,王節度立刻同意發兵,怕是便因為我求援之後你們若不發兵的話,事後會被楊家指責怨恨,是也不是?所以發兵於此,但卻根本沒想著去冒險是不是。若無突厥兵馬出現,或許這次營救還順理成章。但現在遇到突厥兵馬出現,李將軍心中肯定在想著如何避諱這場戰鬥,明哲保身是也不是?反正事後說起來也有說辭,大軍已經出發救援了,只是遲了一步,事後楊家也無理由指責於你們,是也不是?」

李光弼臉色因震怒而變得鐵青,王源的話句句如刀刺在他的心窩之中,將他形容的如此不堪,這簡直讓李光弼氣的肺都要炸了。

「你好大膽!竟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敢如此詆毀誣陷王節度和本人,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李光弼厲聲怒斥。

王源絲毫不懼,昂著頭冷笑道:「李將軍,說到你痛處了是么?你大可殺了我,否則今日之言我會在回長安之後和左相句句明言。揭露你們陰暗齷蹉的心思。」

李光弼怒極反笑,指著王源的鼻子道:「果真是個小人,難怪能爬的這麼快,原來便是靠著這些顛倒黑白的本事。氣煞我也,真正氣煞我也。你想死是么?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王源冷笑道:「你當然敢,但你殺我的事可無法保密,我身邊的這位公孫姑娘憑你們的本事還奈她不得。她會將今日之事帶回長安稟報的。」

「我殺你還需保密?真是笑話。」李光弼動了真怒,眼中也冒出殺機。

帳中將領茫然不知所措,王源剛才的一番話讓他們覺得震驚,若王源所言是真的話,那李將軍此次發兵其實便是走過場,根本就沒打算和敵軍交戰。這似乎有些道理,但細一想,李將軍卻又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郭子儀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李光弼真的動怒,似乎舉手抬足間便要真的殺了王源,忙站出來開口道:「李將軍,王欽使,大敵當前,兩位何必在言語上起衝突?李將軍息怒,王欽使也是關心屬從的安危所言無心之語,切不可衝動行事。王欽使,末將以性命擔保,李將軍絕非你口中所言的那般,請你注意言行,否則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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