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權力間的騰挪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交鋒

王源站在大殿的角落裡,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件事演變到現在的情形,心中也明白這恐怕是李適之精心謀劃的一場反擊戰。就是要利用今日大早朝之際將這件事抖落出來,當著玄宗的面和李林甫來個殊死決戰。

事實正如王源猜測的那樣,今日的一切都是李適之和裴寬兩人精心策劃的結果。韋堅和皇甫惟明之死給李適之敲響了警鐘,讓他明白了一點,跟李林甫之間已經沒有任何仁義可講,任何可用之手段都能用在李林甫身上而無需顧忌他人言語,因為李林甫便是這麼做的,不僅扳倒韋堅和皇甫惟明,還取了他們的性命。

這樣的爭鬥已經不是以前數年李適之心中認為的所謂「文斗」。而是一場關乎身家性命的殊死決鬥。明白到這一點已經有些遲了,或許是因為自己是讀書人的緣故,總是顧忌著些什麼,而不似李林甫這等武官出身的人這般殺伐決斷無所顧忌。但遲歸遲,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月余以來,李適之隱忍不發,暗地裡和戶部尚書裴寬兩人苦思對策,發動手中的底牌暗暗調查,終於從安祿山和李林甫的關係上找到了突破口,今日一舉發動,震驚四方。

含元殿上,百餘雙眼睛盯在李林甫身上,就連玄宗也支起身子直愣愣的看著李林甫,剛才李林甫自收了安祿山的財物,這件事如何自圓其說,正是所有人此刻正期待的。

有人心中其實對李林甫自己承認的舉動很是不屑,認為李林甫是慌了神了,走了一步臭棋。李適之自己都說證據不足,純屬臆測,卻自己跳出來承認此事,不得不說是一種愚蠢的行為;這下好了,一旦承認,事情便難以收拾了,現在要解釋這種行為可就不太容易了。

「啟奏陛下。」李林甫緩緩開口道:「老臣愧對陛下寵信,老臣確實收過安祿山的錢物;不僅是老臣,王鉷、楊慎矜以及其他數名大臣也都收過安祿山的錢物,這是事實。老臣不敢欺瞞陛下,做過便是做過,老臣從不抵賴。」

殿上眾人的下巴都要掉了,李林甫這是找死么?自己找死便罷了,還要捎上他身邊的人?這幾句話一說出口,簡直就像是一場災難,玄宗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相國和朝中幾位大臣真的受過安祿山的錢物賄賂,他們是要幹什麼?有何圖謀之事?

李林甫的話明顯沒有和王鉷、楊慎矜溝通過,這兩人本默默無聞跪坐一旁,猛聽到此事,面色灰白,喉頭滾動,手足無措起來。還是王鉷見機,見楊慎矜有出言辯駁的意圖,伸手在楊慎矜胳膊上擰了一把阻止,同時趕緊起身拉著楊慎矜出列,跪在寶座之下。

王源眉頭緊皺看著這一切聽著這一切,他不信李林甫會走出這麼臭的自尋死路的一步棋來,多半是李林甫的一個計謀。

「李林甫,說說吧,你收安祿山的賄賂,是要圖謀什麼么?」玄宗毫不掩飾的問出心中所想問的話,將相國的稱謂也改成了直呼其名。

李林甫詫異道:「陛下何處此言?老朽兢兢業業操勞政務,怎會有所圖謀?」

李適之冷笑道:「李相國,你定是有些健忘,兩月前韋堅和皇甫惟明只是上元夜見了一次面,便被御史中丞楊慎矜彈劾為欲謀廢立,為何你和邊將狎昵便是忠心耿耿呢?我倒是很像聽聽李相國的解釋。」

李林甫淡淡一笑道:「原來李左相是為了韋堅和皇甫惟明抱不平來著。你是不滿朝廷對他二人的處置,故而遷怒於老夫,今日便設此局來要老夫同此困境,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是么?」

李適之冷哼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旁邊一人沉聲道:「李相國,陛下的問話你還沒回答呢,回了陛下的問話在來爭吵。」

李林甫瞟了一眼那人,笑道:「裴寬,這事兒你也有份。」

裴寬挺胸冷笑道:「那又如何?許你受賄,不許我們揭發么?」

李林甫不再理他,轉身朝寶座上的玄宗一禮,大聲道:「陛下,諸位同僚,你們怕是誤會了。我並未收過什麼賄賂,從未拿過安祿山的一分一厘,清清白白天地可鑒,何來和安祿山圖謀之說?安將軍是邊陲猛將,此刻或許還正和契丹和突厥人在打仗,我們在這裡背地裡說他的壞話合適么?」

眾人愕然,剛才承認了,現在改口不認,當朝堂上是兒戲么?當陛下和百官是傻子么?

李適之冷笑道:「李相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來回反覆是小人之舉,李相國莫非要當個小人不成?剛才你承認收了安祿山的賄賂,還替王鉷和楊慎矜兩位也一併承認了,本人還敬佩你勇氣可嘉,不但自己承認還勇於揭發,現在怎地又矢口否認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道:「笑話,老夫何曾承認收過賄賂了,老夫只是說收過安祿山的財物罷了,財物便是賄賂么?當真豈有此理。」

李適之皺眉道:「沒想到相國也學會咬文嚼字了,依相國所言,收了安祿山的財物好賄賂有何不同?」

李林甫笑道:「那區別可大了。沒錯,安祿山確實通過席建侯送了本相和王御史楊御史幾件財物,老夫在此坦陳此事,請陛下評評理,請百官評評理,看看這是不是賄賂。若陛下說這是賄賂,老夫立刻掛冠,聽憑處置,絕不再多說一句。」

玄宗皺眉道:「李林甫,快說。」

李林甫拱手道:「啟奏陛下,老臣二月里確實收到了安將軍通過席建侯送來的一份禮物,那是一件貂皮大氅;老臣年老體衰,嚴寒天氣時身上沒什麼熱氣,兩條寒腿也僵硬無法站立。穿的太多又行動不便。安祿山安將軍得知後告訴席建侯說,范陽北地的貂絨甚是禦寒,冬日一件便可抵得上棉衣十件,對老臣正是適合。於是便讓席建侯給老臣帶了一件來,讓老臣禦寒。老臣本覺得不妥,畢竟貂皮大氅一件也價值不菲,收了便欠了人情。但老臣確實需要這件貂皮大氅,為了能正常處理事務老臣便留下了它。不過老臣給它估了個價,讓席建侯替臣將錢物交還給安祿山,敢問陛下和諸位同僚,這算不算是賄賂?若這算賄賂的話,老臣甘願受罰。」

殿上一片吁氣之聲,還有人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這怎能說是收了賄賂。安將軍這是顧及相國身體,這是同僚之誼罷了。更何況相國還命人作價付了錢的,這也算賄賂,天下間更無人情了。」眾人紛紛道。

玄宗微微點頭道:「這自然不算什麼賄賂,若僅僅如此的話,李適之,你的指責可也過於苛刻了。」

李適之皺眉對李林甫道:「你只收了一件貂皮大衣么?我卻不信。」

李林甫攤手道:「那李左相說我還受了什麼財物?你不是說有證據么?拿出來便是。你不是有許多眼線替你打探消息么?遠到范陽,近到京城,還有什麼是你李適之不知道的?你儘管讓你的那些眼線拿出證據來便是。」

李林甫話中帶著毒刺,將眾人都沒注意到的點提出來曝光,將李適之培植眼線四處打探消息這件事放大,瞬間就奏效;玄宗聽了李林甫的話之後,臉上立刻便陰沉起來。臣子培植眼線四處探聽消息這是大忌,雖然玄宗也知道無可避免這些事,但李適之若真的四處瘋狂探聽消息,玄宗自然不會允許他這麼瘋狂。

李適之這才發現,形勢從一邊倒忽然變得不妙起來,自己手頭可沒有確切的證據,很多線索都在追查之中。早知如此,今日本不該發動的這快,而應該等證據確鑿了再動手。

事已至此,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根據現有的情形加以反擊。

「那王御史楊御史二人收了安祿山的財物怎麼說?」

李林甫呵呵笑道:「你不說老夫都忘了提了,王鉷王御史喜歡收集好的刀劍兵刃,他確實向安祿山要了一把契丹長刀,那是安祿山繳獲的戰利品。若收了一柄刀也算是受賄的話,便請陛下治罪便是。」

王鉷笑容滿面道:「是啊,請陛下治罪,我不該要那柄契丹長刀的,陛下治罪,臣絕無怨言。」

「至於楊慎矜楊御史嘛,他喜歡良馬,收了一匹契丹良馬,好像沒給錢。若也算受賄的話也不冤枉他。陛下可責罰這兩人便是,最好是按照李適之李左相心裡所想的,將這兩人革職拿辦,問出他們收這些東西的目的是否是有什麼圖謀,呵呵,李左相,你以為如何啊?」

李林甫斜睨李適之,一臉的不屑,心道:憑你還要和老夫來對抗,老夫可將你翻來覆去的玩弄於股掌之中。愚蠢的書獃子,今日你跳出來便是自掘墳墓,本還沒想這麼快弄死你,這可都是你咎由自取,也怨不得老夫了。

「李適之,這便是你所謂的安祿山賄賂朝廷官員的指控么?可還有什麼證據么?」玄宗沉聲發問,語氣中已經滿是不屑。

李適之啞口無言,臉色漲紅站在原地,想辯解又無從辯解,想發怒又無法發怒,終發覺今日之事操之過急了,這一下難以收場了。

「啟奏陛下,容臣查實之後再稟報陛下,臣必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住口。」玄宗終於爆發了,指著李適之道:「你們真教朕失望。朕將國家大事交於你們處理,你們便是這般回報朕的么?大唐天下乃至十餘屬國,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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