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權力間的騰挪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擊

殿上安靜了下來,高力士緩緩移步向前,掃視全場,手中拂塵輕揮,朗聲道:「各位有事便可上奏了。」

眾官員憋了不少日子沒上朝,肚子里彷彿有奏不完的事兒,高力士話音落下,幾名官員便爭先恐後的搶著說話;一旁端坐的李林甫面色冷峻,難掩臉上不悅之色。

但這些官員上奏的大多是些朝政瑣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務,都是些老生常談之事。譬如什麼春日耕種農桑水利朝廷要重視,要求陛下抽空親自扶犁鼓勵百姓云云;什麼兵額配備招募,士兵換裝,武器更換等事務;什麼春暖雪化,棧道修繕;什麼各地祥瑞,天象之兆云云。

王源聽的昏昏欲睡,本就因早起而睡眠不足的大臣們也都眼皮低垂,有的人利用這個機會竟然悄悄閉眼打盹起來。

玄宗本就面露疲倦之色,昨夜熬了些夜,無奈歲月不饒人,身子有些盯不住,本想取消早朝的,但想了想有些事情要臨朝處理,所以還是硬撐著上朝來。沒想到早朝一開始便遇到一幫蒼蠅般嗡嗡叫的官員們絮絮叨叨,心中早不耐煩。

小半個時辰後,玄宗終於忍無可忍,皺眉打斷一名戶部官員無休止的嘮叨,沉聲道:「這些事政事堂不是都擬了奏摺一樣樣的報上來了么?朕也都做了批示,今日為何還要重複一次?你們難道沒有更重要的事情上奏么?」

幾名官員驚愕相對,不知所措。

玄宗道:「若無其他奏議便退下去,朕可沒閑工夫聽你們嘮叨。從今日起,若非重要之事,一概先報政事堂裁定,而後擬旨上奏,朕統一批複。你們不能體諒體諒朕么?朕六十多少歲的人了,打即位以來數十年勤政不輟,你們就不能替朕分擔些?非要要了朕的老骨頭不成?」

群臣聽著這話有些重,紛紛磕頭道:「臣等無能,讓陛下受累了。」

玄宗擺擺手道:「你們也不是無能,你們只是看不得朕清閑。朕這幾年上朝是少了些,你們有些人背地裡說朕的壞話,對朕不滿,朕心裡都明白。朕也操勞了幾十年,歲月不饒人,朕那裡還能像以前一樣精力充沛?再說了,朕若事事操勞,還要你們何用?」

「陛下息怒,是臣等錯了。」幾名啰嗦的大臣沒想到會引來如此嚴重的話語,嚇得面無人色,磕頭不停。

李林甫緩緩起身道:「陛下息怒,陛下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這幾個人的心思清楚的很,不過是趁著早朝時間說些廢話,引起陛下的注意,出些風頭么?上朝之前,老臣已經提醒了他們,可是他們還是不聽。不過大多數同僚還是體諒陛下的身體的,陛下莫要生氣,傷了龍體可就得不償失了。」

玄宗面色稍和,擺手道:「罷了,除了這些瑣事之外,眾卿還有什麼要事要上奏的,速速上奏吧。」

殿上一陣沉默,有些原本打算上奏的官員心中一輪,識相的閉了嘴。今日看來不宜出風頭,陛下的心情明顯不好,上奏之事還是先通過政事堂為好,免得召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選擇沉默不語。

王源心中微微嘆息,玄宗看來對政務有些倦怠了,身為大唐之君,雖不能說事事躬親,但臣子上奏的事情雖然瑣碎,也沒有說要人家閉嘴不要說話的。將這些事推給政事堂,實際上便是放縱李林甫更為專權了,誰不知道政事堂中是李林甫說了算。而且所謂的重要的事和瑣事之間也沒有什麼界限,李林甫大可以此為憑,大小事務一把抓了。看李林甫的臉色雖然平靜,但他的心裡怕是已經樂開花了。

「眾卿均無奏議了么?那好,朕倒是有兩件事要說一說。第一件事便是關於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給朕上的一道奏摺,力士,你給念念這奏摺。」

高力士躬身道:「老奴遵旨。」

說罷伸手從龍案錦盒中取出一本奏摺來,展開讀到:「臣范陽節度使安祿山上奏:入春以來,契丹人對我范陽邊境騷擾加劇,臣率部與之交戰七次,七戰七捷,斬敵首級六千餘掛於范陽城頭揚我大唐軍威,士兵們也都士氣高漲。然臣手下兵馬已有折損,兵器盔甲亦有損壞,而且陣亡受傷的士兵也要撫恤。臣屢次上奏兵部,要求兵部批准撥款,撫恤死傷兵馬,增補兵馬缺額,更換盔甲兵刃馬匹等物資,但卻被兵部一一駁回。臣不得已上奏驚擾陛下,想問一問是何道理?前線兵馬浴血殺敵,後方有人掣肘,長此以往,臣如何能服眾?士兵們如何能安心殺敵?請陛下給臣一個解釋。臣安祿山拜上。」

高力士讀完,輕輕合上奏摺,端端正正的擺在龍案上的錦盒內。

「此事你們可知情么?是何緣故推諉此事?將士們守衛大唐邊境奮勇殺敵,戰死受傷理應撫恤,損壞盔甲武器,缺失的戰馬兵員理應補充,為何推諉不辦?誰之過?」玄宗冷聲發問。

殿上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看向左相李適之,因為李適之兼任兵部尚書,這件事恐怕只有他知道原委了。

「李左相,陛下問你話呢,若老朽沒記錯的話,此事該是你經手的吧。」李林甫淡淡道。

李適之手持芴板緩緩起身來,行至龍座前躬身施禮。玄宗道:「李適之,這事兒是誰從中作梗,當嚴懲不貸。」

李適之咳嗽一聲道:「啟奏陛下,此事是臣下的命令,不準安祿山的請求的。」

殿中一片騷動之聲,玄宗緊鎖眉頭道:「那是為何?兵費不足么?」

李適之搖頭道:「非也,國庫殷實,兵費充足。」

「適之啊,有話就直說,在陛下面前繞什麼彎子?」李林甫微笑道。

李適之冷笑道:「這原因相國難道不知?我否決安祿山之請求是不也是經過了你李相國的同意么?」

李林甫擺手道:「你何曾同我說過此事,政事堂中你我職責分明,你領著兵部,兵事上的事情自然是你做主,老夫豈會來替你做主?」

李適之怒道:「你……簡直豈有此理。」

李林甫聳肩道:「本來就是嘛,就算你跟我說過此事,你已下的決定,老夫又怎會駁斥?你這麼做定是有你的原因了,說出來解釋給陛下聽便是。」

玄宗高聲道:「對啊,李適之,朕給了你兵部之權,你便有權做決定。朕只是要聽聽你的解釋罷了,總不能朕連問一問都不成吧。」

李適之忙道:「陛下言重了,臣豈敢如此,只是此事……還是私下稟報陛下為好。」

「這叫什麼話?此乃朝中公務,當殿說出便可,難道你還信不過殿上上百同僚么?」李林甫笑道。

李適之怒道:「誰說我信不過同僚?只是不便出口罷了。」

玄宗不耐煩道:「朕要你說理由,你推三阻四的作甚?還不說來。」

李適之咬咬牙道:「陛下,臣拒絕安祿山的理由是……因為臣聽聞開春以來與契丹人之戰並無安祿山所報那般激烈。臣認為安祿山言過其實,誇大渲染,什麼大捷云云,根本無從談起。」

此言一出,殿上頓時炸開了鍋,李適之的言外之意是安祿山謊報軍功,雖然他口中沒有說出這個詞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王源暗暗咂舌,自己第一次站在朝堂之上,便目睹了今日一幕,真是出人意料。李適之和安祿山之間是否有過節王源不得而知,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倒像是要找安祿山的麻煩。左相揭發安祿山謊報軍功,這事兒可不小,難道這麼快安祿山這麼快就要倒霉?這和歷史史實可是不相符的。

「你說什麼?再給朕說一遍。」玄宗也驚訝的張大了嘴。

李適之既已開口,便不再顧忌,口中道:「臣聽聞安祿山的捷報是假的,有人意圖以與契丹交戰之機捏造軍功冒領賞賜,妄圖欺瞞朝廷中飽私囊。據臣所知,根本沒有什麼七戰七捷,只不過是一兩場小規模的遭遇戰罷了。雙方都沒什麼傷亡,不過區區數十人的死傷罷了。也沒什麼兵刃盔甲戰馬的損耗。」

「李適之,此言當真?你可有證據?」玄宗冷聲道。

李適之緩緩搖頭道:「確切的證據臣並沒有,臣也只是聽到些風言。」

「風言?聽到些風言風語你便可以當堂說出詆毀邊將之語?李適之,你是朝廷重臣,這麼做也未免太兒戲了些。」玄宗怒道。

群臣紛紛搖頭,有人低語道:「李左相簡直胡鬧,這等事也敢拿風言風語來說事,這不是詆毀誣陷他人么?」

「是啊,安祿山作戰勇猛,為人正直,人所共知;李左相這般作踐他不知為何?該不會是妒賢嫉能吧。」

「難說的緊,李適之什麼都好,就是器量太小,容不得人。安祿山也許是得罪了他,他才這麼詆毀人家,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嘀咕,卻故意將這些言語送入李適之的耳中;王源聽著這些言語,心中想:安祿山的人緣倒是不錯,平時肯定沒少在這些人身上下功夫。

李適之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叩首奏道:「啟奏陛下,臣本打算私下覲見陛下說明此事的,是陛下逼著臣說明為何不同安祿山的請求,臣才不得不說出緣由。而且臣雖是風聞,但也並非完全的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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