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眺望 第四十五章 規矩

走進亨特拉爾小學大門的時候,愛斯坦先生滿面的笑容。

一邊昂首闊步的向前走著,愛斯坦一邊時不時的整理一下自己的領結和帽子,確保自己身上任何一個部位都不失禮於人。作為亨氏製藥公司的一名中層主管,愛斯坦先生當然有資格對自己嚴格要求,畢竟如今他可是每年能拿到將近一千美元的薪水,足以讓自己和家人過得體面一些。

「而且從明天開始,我的薪水就又要漲一百美元了!」

想到上午剛剛結束的會議,愛斯坦先生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因為工作夠努力,他今天上午被公司調換了一個更重要的崗位,薪水也上漲了一成左右,這讓來到了亨特拉爾小學的愛斯坦先生格外的意氣風發!

「今天下午,一定要學校給一個回覆!」

攜著事業上的春風得意,愛斯坦先生感覺渾身都是底氣,暗暗的想道:「最低限度也要讓那些華人隔離上課,當然如果能夠趕出學校就更好了!亨特拉爾先生下屬的學校,怎麼能招收那些黃皮膚的傢伙嘛……」

……

「我,我不太明白,先生。」

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學校教師,愛斯坦先生結結巴巴地說道:「您剛才的意思是……學校不僅不會隔離那些華人,反而會……處罰我們的孩子?」

「沒錯,愛斯坦先生!」

點了點頭,年輕的教師淡淡的解釋道:「事實上校長已經發布了最新的校規,任何學生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歧視、辱罵或者毆打其他學生,否則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開除,沒有例外!在此我必須要警告你,愛斯坦先生,如果您的兒子再去辱罵任何一名華人學生,他將會被學校開除,永不再錄取!」

「呃……」

張大了自己的嘴巴,愛斯坦先生覺得自己一下子蒙住了。

這……這是怎麼了?

早已經習慣了社會上對那些華人的侮辱,愛斯坦先生原以為自己集合了那麼多的家長,只要聯合起來向學校提出抗議,對方自然會順從的把那些華人學生隔離起來單獨上課。然後他會繼續抗爭下去,一直到把他們趕出校園——讓自己的孩子和那些黃皮膚的傢伙們在一個校園內,那簡直是一種侮辱!

可是……

可是愛斯坦先生怎麼也沒想到,校方竟然是這樣的回應!

「先生,我想您一定是弄錯了吧?」

愣了片刻之後,愛斯坦先生突然間憤怒了起來:「我是亨氏製藥公司的人,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們的孩子!我要求立刻見到你們的校長……」

「給我閉嘴!」

這一次年輕教師沒有再給愛斯坦先生面子,已經有些不耐煩的他冷聲道:「我當然知道你是亨特拉爾製藥公司的人,否則你的孩子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入這所學校!而且我還會告訴你,這些新規矩的制定者就是約翰·亨特拉爾先生,他同時還頒發了另外一條命令,你想不想知道?」

「是……是什麼?」

聽到亨特拉爾先生的名字之後,愛斯坦就像是被人當頭澆下一桶涼水一樣,全身都僵住了。

「很簡單,就一句話。」

微微眯起雙眼,年輕教師對這個帶頭鬧事的家長毫無憐憫之心,冷聲道:「如果有哪個家長再敢鬧事兒的話,就從亨特拉爾家族的企業里永遠滾蛋!」

「噗通!」

這一次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字,愛斯坦先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滾蛋……永遠……」

這兩個詞就像是兩柄鋒利的刺刀一樣,狠狠扎在了愛斯坦先生心口上!

單就歷史而言,這是美國發展速度最快的時代,同時也是最黑暗的時代之一。1900年的時候,隨著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徹底走在前面,美國人已經成為了全世界頭號工業強國。美西戰爭的爆發,就是美國工業資本開始尋求更廣闊市場空間的證明。在這個過程中,美國人得到了巨大的好處。

伴隨著高速發展的,還有更多的痛楚。

先不說其他各個方面的社會問題,單就是隨著洛克菲勒、摩根和卡內基三大巨頭開始統治美國,貧富差距變得極為可怕。美國人自己製作的紀錄片裡面,這個時代平民們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比如說90%的美國人年收入在100美元以下,再比如說每年的統計數據裡面,每11個鋼鐵工人中會有1個死在工廠里!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作為這個時代的一員,沒有誰比愛斯坦先生更清楚這一點了。他至今還記得幾年前自己在漆黑的工廠中,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卻只能給自己妻子和幾個孩子帶回去幾個黑麵包的情景。愛斯坦現在甚至都不願意去回憶這段歷史,尤其是當他現在已經「人模狗樣」的前提下。

而這一切,都是由他這份工作帶來的。

亨特拉爾家族或許不是紐約最顯赫的家族,畢竟無論老牌的范德爾比特還是新晉的摩根、洛克菲勒等人,都要比他高調得多。但是毫無疑問,亨特拉爾家族肯定是最仁慈的富豪,在他們的公司裡面,工人們雖然不見得會有多高的收入,但是工作環境和勞動強度卻讓人非常滿意。而且獨特的午餐補貼制度,也能讓工人們有更多機會補貼家裡。而對於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比如說出色的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包括掌握最新技術的熟練工人,亨特拉爾家族更是從不吝嗇。

愛斯坦本人,就是受益者之一。

所以此時聽了年輕教師的這番話之後,愛斯坦先生只覺得自己像是整個人泡在冰水裡面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新規矩發布一個月之內,二十九名白人學生被開除了!

總有些人不願意接受事實,所以他們成為了約翰嚇唬猴子的雞。而有幾個不信邪的家長來學校質問教師,也被約翰毫不猶豫的下令開除出自家的公司——感謝1901年,沒人敢為了幾個員工來找亨特拉爾家鬧事兒。

不管有多少人上門求情,有了幕後大老闆約翰的支持,杜威都堅決的開除了這些學生們,他甚至頂著壓力辭退了幾個堅決反對的教師!作為直接對約翰負責的人,杜威很清楚自家老闆對這些華人孩子的重視程度。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中,幾乎每個月亨特拉爾學校都會開除幾名不識相的學生,哪怕他們只是一些小孩子,約翰都不會給他們任何人第三次機會——事實上,他從來都不會在意這些白人小孩兒的未來,如果不是為了讓那些同胞們更好的融入這個世界,他甚至都不會招收這些學生們!

雷霆手段,很快就止住了不好的趨勢。

雖說私底下對約翰的手段非常不滿,但是大多數老師和家長都明白了一件事情,對於一個純粹的個人學校來說,沒有人可以抗拒約翰的命令。更別說從根本上講,所有的學生家長都是亨特拉爾家族的員工,鬧下去別說孩子上不了學,恐怕連自己的工作都沒了!

這年頭的美國,可不會跟你去講什麼人權!

君不見幾年前經濟危機的時候,卡內基鋼鐵公司的工人們罷工的時候,迎來的可不是當權者的友好協商,而是瘋狂的騎兵和怒吼的大炮!飛濺的鮮血很快就教會了工人們,在這個時代應該如何和資本家們打交道。作為這個時代美國的巨頭之一,或許亨特拉爾家族的財富還比不過洛克菲勒,影響力比不過卡內基和摩根,但是隨著亨特拉爾銀行和保險公司這幾年的瘋狂擴張,亨氏製藥公司的迅速崛起,已經徹底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財團,而幾大巨頭都已經默認了它的地位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一些平頭老百姓誰敢多說什麼?

放眼整個紐約,恐怕都沒人敢說什麼!

所以當容閎和留美的兩名教師溝通幾次之後,很快便決定增加每年赴美留學的學生人數:每年兩批,每批百人左右。而且容閎還保證會儘力籌措更多的資金,以減輕約翰的負擔。隨著庚子年的慘痛失敗,中國民間有識之士越發的明白了一件事情:學習西方是眼下最迫切的需要。只不過對大部分國人來說,他們根本就不明白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而西方人對國人的歧視已經深入骨髓,所以這時候一個願意幫助中國,而且還非常有能力的人出現,自然讓許多人為之心動了。

於是按照容閎的計畫,在1901年6月底的時候,新一批的八十五名小留學生將會開啟了他們的美國之旅。和諸多的前輩一樣,這些小留學生將從上海出發,抵達舊金山,然後坐火車來到紐約。一路上他們目中所見,將給幼小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只不過這個時候,約翰已經沒有時間去顧及他們了。

1901年,在全世界來說可能是個平淡的年份,重要的事情無非就是澳大利亞成立和維多利亞女王去世。但是對於美國來說,1901年卻沒那麼簡單。或許在上輩子的記憶中,約翰對這一年的了解僅限於幾段文字,但是穿越的福利讓他把這幾段文字牢牢記在了心裡。然後為了迎接這一年的到來,他已經提前許多年都在準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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