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情況不嚴重的話，就住院觀察即可。」
在凱利的辦公室里討論了半天之後，約翰最後還是給出了最為保守的治療方案：「如果說情況變得嚴重，失血量已經影響到生命安全的時候，給布萊克小姐輸血！」
「輸血？你確定？」
聽到這句話之後，凱利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
如果說在來到亨氏綜合醫院之前，凱利甚至對輸血技術還不太了解的話，那麼經過這半年的學習和研究，凱利對輸血的認識已經超過這個時代大多數醫師了。他很清楚，雖然輸血技術未來很可能會拯救無數的生命，但是如果操作不慎的話，很可能也會讓無數人死在這上面……
「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
點了點頭，約翰再次確認了一遍。
在各項檢查手段，尤其是治療藥物嚴重缺乏的時代，這已經是約翰本人認為的最佳治療方案了。當然，作為一個曾經的外科醫師，他對血小板缺乏性紫癜的了解並不是深入也是重要的原因，因此總的來說，這就是無奈之下的一個選擇。
凱利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沉默了半晌之後點了點頭嘆道：「暫時也只能這樣了，我會和布萊克一家說清楚的……這個病例，你還繼續跟下去嗎？」
「呵呵，後面就算了。」
想了一下之後，約翰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是你們婦產科的病人，輸血技術你也應該很熟悉了，我就沒必要繼續跟著了。不過……霍華德，一定要和布萊克夫婦說清楚，並且提前聯繫好供血的人，省的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好。」
凱利也明白其中的厲害，立刻就點了點頭。
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後，凱利眉頭一皺問道：「這供血者血型的檢測相對來說容易，但是……我們怎麼找到他們？而且，我們用什麼理由來要求他們提供血液？」
「錢啊！」
翻個了一個白眼，約翰沒好氣地說道：「在報紙上登廣告，招聘常年的供血者，組織我們醫院自己的供血者隊伍啊！」
這年頭，輸血是怎麼回事兒恐怕都沒幾個人能搞清楚，大部分醫師甚至都沒有接觸過這個概念，就更別說其他的普通人了。後世的義務獻血什麼的，更是提都別想提，不用綠油油的鈔票去吸引人供血還能怎麼辦？如果是在那些把血看成人體精華的國家，花錢恐怕都很難解決問題。
「啊？」
聽到約翰這番話之後，凱利一下子愣住了。
沒有注意到凱利的表情變化，約翰興緻勃勃的接著說道：「當然了，不是什麼人的血液都可以用的，在給他們抽血之前，我們必須要對每個人進行全面的檢查——身體要健康，最好是比較強壯，不能有任何疾病，尤其是傳染病……」
「這……為什麼？」
張了張口，凱利忍不住開口問道。
「當然是怕傳染……呃，就是怕疾病通過血液傳給病人。」
剛解釋了一句，約翰馬上就又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沒有繼續展開了說下去。細菌學才剛剛建立不過三四十年，體液傳播的理念似乎還沒有廣泛接受，說多了也是無益。好在傳染的概念早就已經建立，凱利理解起來倒也不算太難。
不過……
見凱利還是有些猶豫，約翰無奈的解釋道：「霍華德，你也聽了我在柏林的那次演講吧？」
「唔……是的。」
微微的眯起雙眼，凱利點了點頭道：「是關於血庫的那一部分吧？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年之內就可以解決血液凝固的問題，並且打算在咱們醫院建立世界上第一個血庫，對吧？」
「沒錯！」
用力的點了點頭，約翰笑道：「事實上，最近我已經找到解決血液凝固的辦法了，只不過還需要一些時間來完善……不過一個月之內，我肯定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說血庫的建立也即將提上日程了……」
……
走出凱利的辦公室之後，約翰臉上的笑容如同陽光下的初雪一樣迅速的消失掉了。
作為一名經過一百多年後嚴格培養、訓練過的外科醫師，約翰在這個時代有著無人可及的能力，他可以製造出超越時代的藥物，也可以讓數十年才能完善的闌尾切除術一步到位，同時還能提出血型、血小板減少性疾病等超前的概念，但是與此同時，他同樣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最重要的，無疑就是這個時代醫師們所獨有的膽魄！
19世紀末的醫學，尤其是外科學之所以能夠突飛猛進，成為現代醫學開端的第一波浪潮，和醫師們的奮鬥是分不開的。比如說科赫和北里柴三郎等人，一聽到哪裡有瘟疫爆發就會像聞到了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上去，渾然不顧自己被感染的可能。事實上，這個時代也是醫師們喪命最多的時代，許多歷史上著名的醫師和更多無名的醫師，就喪生於研究傳染病的途中。再比如說外科學的進步，同樣和醫師們敢於大膽的下刀有關係，他們在對局部解剖、疾病病理等知識還沒有足夠了解的情況下，就敢於下刀去做實驗，任由無數的病人死在手術台上……
當然，這也和時代有關，現在窮人們的命並不值錢。
任何一個國家都是如此，當人們的知識水平還不能普遍達到一定的水平，社會和經濟還沒有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一個情況。現在的歐美還不是後世的那些發達國家，雖然他們在這個時代同樣是領先於全世界，但是就本國內的情況而言，和一百年後的第三世界國家沒有任何區別，很多方面甚至更加的黑暗。
醫師們對人命不夠重視，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所以英國人才會拿福利院的孩子們來做醫療實驗，人們還會覺得理所當然，幾十年後美國人會拿黑人做梅毒醫學實驗，也很少會有人覺得讓那些身體健康的「黑鬼」們感染梅毒有什麼不妥……
扯遠了。
今天的事情，讓約翰又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一百年後的醫學訓練讓他擁有了領先的知識，但是業限制了他在這個時代的發揮，因為在他已經形成了固定模式的大腦中，診斷一種疾病需要充分的證據，進行治療時需要足夠的把握！所以直到現在，約翰可以提出血型理論，提出維生素理論，但是他在外科上面只完善了外科消毒和操作等基礎，開拓出了闌尾切除術和局麻等技術，幫助比爾羅特完善了胃大部切除術，但是具體到手術台上，其他太多太多的相關手術都沒有展示出來……
這位布萊克小姐的病，其實就是可以嘗試用輸血來治療的。
未來的威廉·哈靈頓曾經用56次輸血治好了一位同樣癥狀的病人，而擁有了未來醫學知識的約翰，卻不敢直接建議霍華德·凱利這樣做，哪怕在這個時代只有這麼一種可能有效的方法。
想來想去，約翰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沒想到，原本以為是我最有力的武器，卻同時也是一個限制了自己發揮的囚籠，希望凱利先生能夠比我大膽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