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改進現有的消毒技術？」
看著眼前約翰那張年輕而認真的臉，伯格曼在極度驚奇的同時，突然有了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對學生有自己想法的興奮和讚賞？還是對他狂妄冒進的失望？
伯格曼一時間自己也有些說不太清楚。
不過在聽了約翰的話之後，他馬上就知道約翰今天為什麼表現的那麼淡然，以至於自己認為他對學習沒有激情。而且伯格曼此時也明白了過來，不管是他是認為約翰對自己的學習沒有激情，還是太過於自大，自己恐怕不能用看其他學生的目光來對待眼前的這個美國小子了。至少能在進入外科的第一天就想開始自己研究的學生，伯格曼還從未見過！
只不過……
「可能又是一個自大的天才吧？」
對於約翰的想法，雖然還沒聽伯格曼就已經下意識的否定了。
從那位可憐的塞麥爾韋斯開始，到英國的外科醫師李斯特，乃至伯格曼自己，哪一位認同消毒技術的外科醫師們沒有想過改進它？伯格曼自己現在依然還在持續的努力著，在工作中尋找著更好的方法。
約翰只不過是一個剛剛開始外科學習的學生而已，能夠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在外科摸爬滾打幾年，能有什麼現實有用的見解？
只是考慮到不好直接打擊學生的上進心，伯格曼才沒有直接表現出來而已，不過在心裡他可是已經頻頻搖頭，琢磨著應該怎麼去勸一勸這個天賦過人的年輕人，讓他把精力和時間都老老實實的放在學習上面。
不過就在伯格曼暗自搖頭的時候，約翰也把他的表情變化看在了眼裡。
約翰早就知道，想要說服自己的老師肯定不容易，也早就有了準備，於是在稍稍沉吟了片刻之後乾脆接著說道：「教授，我有這個想法並不是一時間的心血來潮，而是經過了一番認真的思考的！而且，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我查閱了大量的文獻，甚至買了一台顯微鏡來專門進行研究……」
「你自己買了一台顯微鏡？」
聽到約翰的話之後，伯格曼頓時一驚，看向約翰的眼神再次一變。
這個時代的顯微鏡有多貴，作為外科學教授的伯格曼當然知道，事實上他也曾經動過類似的念頭，只是考慮到價格的因素最後還是放棄了。身為柏林大學的教授雖然薪水不低，但是伯格曼還要養活一大家子，買一台顯微鏡還是力有未逮的。
約翰點了點頭，呵呵笑道：「是的，因為需要驗證很多結論，都需要用到顯微鏡，所以我乾脆就買了一台……事實也證明了顯微鏡確實很好用，幫助我發現了很多證據！」
「哦？」
聽到這裡的時候伯格曼心中一動，終於對約翰說的話起了一絲興趣。
不管約翰的計畫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麼好，但是至少有一點伯格曼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約翰確實在過去的一年中閱讀了大量的文獻，因為很多參與考試的副教授和助教們都有過深切的體會，這小子對這些年發表的醫學論文熟悉至極！如果再加上一台顯微鏡和約翰在各種實驗考試中的表現，伯格曼突然間覺得自己應該聽一聽這小子說些什麼了。
因此在沉吟了片刻之後，伯格曼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點點頭道：「好，先坐下吧，距離去吃午飯還有不少的時間，你可以說說你的具體想法，嘗試一下說服我！」
「謝謝您，教授！」
在聽到伯格曼這番話之後，約翰欣喜之下由衷的說了聲謝謝。
作為柏林大學的外科學教授，伯格曼毫無疑問是這個時代頂尖的外科醫師，但是這樣的一位大佬竟然沒有直接批駁自己，反而想聽聽一個學生想要改進消毒技術這樣一個「狂妄」的想法，這已經足以讓約翰表示感謝了。
他想要現在做些事情，必須要得到伯格曼的支持。
像血型或者細菌之類的研究，可以由實驗室的結果得出結論，但是外科技術的進步必須要見到真正有效的結果才能獲得承認，也就是說必須在病人上實施才行。而在夏洛特醫院，約翰要做任何的改變和實驗都繞不開伯格曼這個外科學教授。
坐下之後，約翰認真的開口說道：「教授，首先要聲明一點的是，接下來我要說的東西很多都是自己個人的想法，所以可能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成熟，但是我希望您知道的是我並不是最近一段時間才開始研究這個的，開始的時間相當的早……比我來柏林還要早！」
「哦？」
伯格曼眼前頓時一亮。
約翰心中暗笑，他開始研究外科感染問題是前世的大學，別說比來柏林還早，就是比起他出生那天肯定也是要早的！
不過這會兒約翰可不敢笑出聲來，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後馬上開口道：「從決定學習外科開始，我就已經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於感染我們外科醫師究竟應該知道些什麼？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有五點是最主要的：一是什麼導致了外科感染，二是感染的途徑是什麼，三是病人感染髮生的過程如何，四是我們如何預防感染，五是感染髮生後該如何處置！」
「嗯，不錯。」
聽完約翰的這段話，伯格曼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作為一名資深的外科醫師，而且研究感染已經有些年頭了，伯格曼自然一聽就聽出了約翰這五條的重要性，實際上這也正是許多頂尖外科醫師現在都在思考的問題。
只不過就在點頭認同的幾秒鐘之後，伯格曼突然心頭一驚，然後蹭的直起身子，用一種非常驚訝的目光注視著約翰！
不對！
事情完全的不對！
雖說他心裡明白這些方面的重要性，但是並不意味著約翰也應該明白。
這絕對不應該是一個剛剛開始學習外科的學生可以總結出來的東西，或者說，即便是幹了十幾年外科之後的醫師恐怕也不一定就能想到這些東西！
千萬不要用後世醫師們的眼光來判斷這個時代的外科醫師們，約翰的這些問題看似簡單，後世一個普通人都可能想的到，但是在這個時代，有多少醫師們有誰會系統的考慮這些東西？巴斯德花費巨大的心力讓一些人承認了細菌的存在，李斯特推廣一個消毒的概念就要花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而且至今歐美還有大批的醫師們對此漠不關心……
這可不是在這個時代的大學可以學到的東西！
約翰說的這些東西，恐怕只有像李斯特和伯格曼這種走在消毒技術前沿的人才能理解，大多數的外科醫師們只會遵循著教科書的知識，或者跟隨著其他著名外科醫師的腳步！
在伯格曼灼灼的目光注視下，約翰臉上一片淡然。
剛才他所說的這些東西，都是未來外科學的基礎知識，任何一個醫學生都必須懂的。原本約翰是考慮在柏林開始「研究」並開始完善，然後拿回紐約的時候才真正使用的，畢竟在歐洲傳統的思想禁錮著太多人的接受能力，貿然拿出來很可能會遇到相當強力的阻礙。
但是既然現在和伯格曼一起共事的話，那麼一切就不同了。
作為可以登上後世外科學教科書的外科醫師，約翰對伯格曼在這個領域的接受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這個小子……」
看著約翰一臉認真的樣子，伯格曼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作為一名外科醫師，伯格曼本能的有了一種預感，那就是約翰接下來要說的一番話，恐怕不會像自己想像中那樣的幼稚和可笑！
沉吟了片刻之後，伯格曼沉聲道：「約翰，簡單說一下吧。」
「好的。」
已經等著的約翰立刻點點頭，接著說道：「教授，我研讀了包括您，包括李斯特先生等很多外科醫師關於外科消毒的論文之後，我又自己做了許多的小實驗，終於發現了幾種有效而安全的消毒方法，完全可以取代目前飽受詬病的石碳酸……」
「你已經有改進的方法了？而且還不止一種？！」
聽到這裡的時候，伯格曼頓時滿臉的愕然。
「是的，先生。」
約翰心中樂著，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把以往的實驗報告整理一下，回頭帶來給您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