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懷慶行動 第22章 度歽人

夏日的夜晚應該很悶熱,但此時此刻我卻覺得心裡莫名的有種冷意,心涼吧,還是別的什麼,我說不清。

從胖叔手裡接過貢香,我對鏡中的嬰兒笑了笑,點燃貢香後,把這炷香插在了洗漱台旁的玻璃杯里,低聲說:「吃點吧,吃飽了,哥哥送你去找奶奶。」

嬰兒依依呀呀的笑著,在鏡中,它緩緩坐了下來,用鼻子不停地嗅著貢香的煙霧,似乎很是享受。

說來也怪,這煙霧被它吸了幾下之後,竟沒有對它飄去,反而是直直飄向了馬桶里的浮屍,看來它的真身應該就在那裡面。

先前,我被它沖身的時候,所聽見的那些話,都被我自言自語似的念叨了出來,海東青他們也是明白了這嬰兒的來歷,儘是默然不語。

「這世道……」胖叔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轉身走出了廁所,沒一會就拿了一個塑料袋進來,自顧自的走到了馬桶旁,用塑料袋套著手,伸了進去。

小嬰兒的眼睛被腐肉蓋住了,雖然如此,我依舊能感覺到它的目光里充滿了好奇。

只見它一邊吸著貢香,一邊看著胖叔打撈自己的身體,嘻嘻笑個不停。

「它的智商很高,跟活人一樣。」海東青忽然說道,臉上充滿了不解:「王雪好像沒多少智商,不像它。」

我擦了擦眼睛,並沒回頭,就這麼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的看著小嬰兒吸食貢香。

沉默了半晌,我緩緩給他們說道。

「冤孽的智商,不比人,因為他們都是精神病。」我說道,海東青跟周岩都沒聽懂,可胖叔卻早就明白其中的道理,點點頭沒說話。

我點了支煙,抽了口說道:「王雪修成了真身,可她卻沒有太多的正常人意識,這是為什麼,你們知道嗎?」

「真身抹油歽人厲害?」胖叔皺了皺眉頭。

「他不是歽人。」我說道,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歽人,只不過是半成品,還沒完全修鍊到歽人的地步,如果他真的變成了歽人,像是王雪的那種真身,他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個。」

「你是說?」胖叔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吸了口煙,緩緩吐出,低聲說:「之所以冤孽會失去活人的意識,那就與它們的心有關,羅大海冤死後怒氣衝天,修成了怒孽,他沒有意識,就是因為怒氣蒙心。」

「王雪修成真身,本事不算小,但她一樣的沒有意識,原因很簡單。」我抖了抖煙灰,說道:「怨氣衝心,哪兒會有什麼意識?」

海東青很聰明,聽我這麼一說,他隨即就明白了些許,問道:「你的意思是負面情緒讓它們失去了意識,也就是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維,跟個瘋子一樣……」

沒等他說完,我點點頭,接過話茬:「這嬰兒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怨,恨,怒,悲,這四種最主要的負面情緒他都沒有,所以才能擁有活人般的意識。」

聞言,海東青也皺起了眉頭:「照你這麼說,擁有活人意識的冤孽應該也存在,那麼道士術士想收拾它們,豈不是很難?」

我把煙頭扔到了地上踩滅,指了指鏡中嬰兒的幻身:「我們收拾他了嗎?」

海東青沒明白我的意思,搖了搖頭。

「從古到今,擁有意識的冤孽,從未害過人。」我低聲說道:「意識或許也是善心吧,沒有意識的冤孽反而是最棘手的。」

此時,胖叔也把小嬰兒的屍首打撈了上來,盡數裝進了塑料袋裡,放在了洗漱台上。

「小傢伙,哥哥送你走了,好不好?」我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勉強笑了笑,對鏡中的小嬰兒說道。

聽見我的話,小嬰兒嘻嘻哈哈的點了點頭,顯得很是高興。

「乖乖坐好,哥哥送你下去。」我又點燃了一炷貢香,插進了水杯里,隨即,解下了腰間別著的喜神鑼,重重地敲了敲。

「鏘~~~」

往日震耳的喜神鑼響,現在卻莫名低沉,彷彿它也是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喜神鑼響聲中的悲戚,無比明顯。

「天蒼蒼,地蒼蒼。」

「日月無光,天地無方,陽人受罪,陰人心傷啊~~」

「鏘~~~鏘~~~鏘~~~」

「老天也曾不長眼,陽人何曾不心酸,歽人非孽心不惡,善念長存至陰山。」

「鏘~~」

「落地時辰不過半,哀樂悠然腹中彈,三聲鑼響人落淚,此生不願歸家還。」

「鏘~~~鏘~~~鏘~~~」

超度,這是門很複雜的學問,道家,堪輿家,佛家,以及民間術士,超度的方法各有不同。

念經送鬼,打齋送「人」,雖方法皆有不同,可目的卻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能讓陰魂歸入地府,靜待來生輪迴。

易家五門術法中的超度是很複雜的,比起其他術士超度陰魂的方法更加複雜。

敲桌,響鑼,這是易家超度陰魂必須要有的「伴奏」,此時這裡沒有木桌,想要超度那麼也就只能用喜神鑼。

各位應該也發現了,超度這歽人的唱詞,與超度王雪他們的唱詞,各有不一。

在易家的傳承之中,超度陰魂的唱詞是得自己編的。

不光要貼近現實並且說出這陰魂身死冤屈的地方,還得說出他家人如何如何的捨不得,或是死者讓人憐惜惋惜的地方。

希望用這些唱詞感動上天,以便讓陰魂能夠早日投胎做人,下了地府也少受點苦。

「常言善者有善報,惡人惡行必入台,今日歽人心還善,祖師見之滿眼歡。」

「鏘~~鏘~~鏘~~~」

「苦海茫茫萬事悲,弟子只願求輪迴,求的是,歽人下輩還為人,求的是,歽人下輩莫傷悲啊~~」

「鏘~~~」

伴隨著唱詞響起,鏡中的歽人之孽也不停地笑著,腦袋一歪一歪的看著我,忽然說了句:「謝謝……哥哥……我……不疼了……」

他說話的聲音依舊是斷斷續續的,很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兒,語氣里雖有著陰冷,但更多的則是讓人眼睛發紅的稚嫩。

「送君上路,望君下世還為人。」

「鏘~~~」

「送君上路,望君下世莫傷悲啊~~~~」

「鏘!!!」

一聲鑼響,送走了一個人。

一聲鑼響,在我心裡留下了一個難以忘卻的畫面,天色漆黑,滿天繁星。

一個稚嫩的孩子坐在陽台的邊上,伸出手去,想要遙遙抓住天空中的星星……

見到歽人漸漸在鏡中消失身影,海東青跟周岩都鬆了口氣,眼裡都有著期待,應該是在期待這孩子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其實有一點,我沒有給他們明說,胖叔也知道這一點,他也沒說。

這孩子下了地府是不能馬上投胎的,只能等接受了刑罰後才能去投胎,這一點我無法改變。

他害死過一個活人,光是這一點,他少說就得受幾十年的苦難。

「沒法改,順其自然。」胖叔嘆了口氣,拿出煙遞給了我:「想你父母了?」

我搖搖頭,把煙點燃,放進了嘴裡:「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孫悟空的小號,對了,我們真的沒辦法……」

胖叔嘆了口氣,打斷了我,拍拍我肩膀走了出去,低聲道:「別為這孩子難受了,放寬點心,咱們沒法改變的事太多了,這就是命,這就是……現實……」

現實,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卻沉重無比。

胖叔說得沒錯,這就是命,現實總與意淫小說有很大的出入,差別最大的地方,或許就是現實的殘酷程度這一點了。

小說里,人總能逆天改命,老天爺在男主角面前連個屁都不算,逆天這兩個字,顯得無比輕鬆愉快。

現實里,老天爺真是爺爺,他給你一巴掌,你必須接著,想反抗那就純屬扯淡,你在他眼裡連個屁都算不上。

「現實……」我抽著煙,跟上了胖叔。

※※※

夜半三點。

黃金路,燒烤攤。

「走個走個,咱們今兒不求喝好,只求喝倒。」周岩哈哈大笑著舉起杯子,仰頭就是一口乾,喝酒之豪爽不禁令我側目。

這孫子有點不對勁啊。

「明天去相親,家裡人安排好了。」周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語氣悲傷到了極致,搖頭苦嘆:「最新消息,那女的明天會帶七八個閨蜜去圍觀我,據說是要考察。」

我點點頭,問,然後呢?

「哥,咱們認識這麼些年了,摸著良心說,弟弟對你怎麼樣?」周岩客氣地給我說道,並給我倒了一杯酒。

「不怎麼樣。」我呵呵笑著,裝作沒聽懂他的話。

周岩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直入正題:「明兒陪我去唄?」

我喝了口酒,不耐煩的罵道。

「滾球。」

周岩搖了搖頭,沒跟我繼續說,轉頭找胖叔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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