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如果愛

顧天佑人生的前十四年都是在監獄中生長,見過最邪惡的罪犯,聽過最複雜曲折的犯罪經歷,卻從未接觸過平淡人生里的家長里短萬家燈火。來到江媽媽家的第一天,坐在小飯桌前,看著碗里香噴噴的白米飯,盤子里賣相一般卻散發著家的味道的紅燒肉,以及對面明眸皓齒的少女,忽感眼前一切如夢似幻般不真實。

如果是一場夢,那就不妨做下去吧。

從這一天起,顧天佑的命運軌跡拐了個彎兒。似乎回到了他這麼大的孩子該遵循的正常生活軌道上。

江春秀一家用言傳身教的方式告訴天佑,這個世界除了邪惡的一面,還有善良的另一面。但她也只能往天佑的腦子灌輸進這個概念,卻不能將天佑腦子裡的那些根深蒂固的邪惡技能和冷酷現實的劣根挖出來。

在獄中的時候,身體是不自由的,但在精神上卻沒有任何限制。而自從來到外面,學校,老師,家長,道德,法律,五花八門層出不窮的約束和規矩從四面八方襲來。對於精神上獨立自由慣了的天佑而言,這是很難適應的。

他桀驁不馴,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心智和見識,同學們喜歡的一切在天佑看來卻是幼稚又陌生,提不起絲毫興趣。也因此在學校里他很難交到什麼朋友。大多數時光里,顧天佑總是孤獨的漫步在校園,毫無存在感。

幸好,還有許佳慧。

顧天佑喜歡許佳慧。一開始,是出於青春期對異性嚮往的本能。一起生活的時間久了,這份喜歡之心逐漸拓展為喜愛,喜愛許佳慧的陽光健美,喜愛她大大咧咧的性子,甚至喜愛她動輒發作又突然熄滅的小暴脾氣,就連她挖鼻屎的樣子在天佑看來都是那麼妙趣橫生。

顧天佑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慕艾,剛開始對異性產生極大好奇心的年紀,青春期的衝動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試圖吞噬他的理智。但不管內心的衝動有多強烈,他總能降服這頭野獸。

不僅是因為從小練就的強悍自我控制能力,更因為教會天佑讀書識字的人是苗世凡,這個病態殘忍的連環殺手大多數時間裡都是只傳藝不傳德,在天佑跟他學習的一年多時間裡,他灌輸給天佑唯一的道德約束就是一定要尊重女性。

在監獄的生態圈裡,強姦犯是最為人所不齒的一種人。天佑記得那時候,苗世凡唯一熱衷的事情就是折磨這種人。每次他心血來潮的時候就喜歡找個強姦犯,手把手的教自己在人家身上做模擬手術。

從十四歲到江媽媽家,整整兩年的時光里,顧天佑保持著對許佳慧純真又聖潔的喜愛之心。

然而,青春之火不斷在燃燒,被考驗理智的人不只是天佑。

這一年顧天佑和許佳慧都是十六歲,一前一後升入高中。

兩個處在對異性身體無比好奇階段的少年男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顧天佑少年勃發,挺拔清秀,特殊的生活經歷帶給他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遠勝同齡少年的成熟魅力。而許佳慧已經是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宛如一朵掛著朝露,含苞待放的鮮花。

他和她,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相互吸引著,一切開始的順理成章,又似佳偶天成般美好。

顧天佑可以抗拒自己日漸熊熊的慾望,卻無法抗拒天性開朗果斷的許佳慧與日俱增的熱情。

江春秀絕大多數時間裡忙於工作,丈夫許錦文是邊防軍人,常年在外。這個家,大多數時間裡只有兩個對性缺乏常識的少年男女,每日里有大把屬於彼此的私密時光。走到一起,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事情發生在冬至,那天下午,陽光格外明媚。

顧天佑回到家,江媽媽在單位加班,許佳慧正在那裡準備晚飯。她穿一身藍白相間的運動裝,陽光灑在她身上,優美的線條散發著青春的光芒。顧天佑目光平靜如水凝視著她,內心裡的渴望已經奔涌如潮。

許佳慧忽然抬頭,對著天佑一笑,「傻看什麼呢?還不過來幫忙?」說著,衝天佑勾勾手指。是勾勾手指不是招招手。天佑中邪似的走過去,許佳慧忽然起身,似乎腳下打滑,整個人跌到天佑懷中。

火熱的青春嫣紅如血,生命初次獻祭帶來的樂與痛交織在一起,兩個少年男女終於踩過禁區摘到了生命的禁果。

許佳慧意外懷孕了……

先是被江媽媽發現,緊接著暴怒的許錦文聞訊趕回家。在這個家裡,他是江春秀的丈夫,許佳慧的老爸。而在駐邊防某部,他是某緝毒部隊的武警副中隊長,多次榮立三等功的英雄。得知此事的當天,他從部隊趕回家,進門便舉起配槍,指著顧天佑的頭。

「我們把你從號子里接回家,供你吃,供你讀書,幫助你融入社會,過正常人的日子,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

許錦文憤怒的目光直欲噴火,顫抖的手似已剋制不住扣動扳機的衝動。如果不是江春秀拚死阻攔,很難講這個處在憤怒中,極其看重傳統又愛面子的父親會不會真的開槍。

「我會負責!」顧天佑老老實實束手站到江媽媽面前。小小少年郎儘管看起來單薄,卻已經有著超過一般成年人的個頭,居高臨下的視角看著用全部真誠和寬容接納自己的中年女人,神色間毫無悔意。

江春秀是願意相信顧天佑這句話是出於真誠的,但她卻做不了主,只無奈的搖搖頭,把目光投向了丈夫。

許家是非常講究傳統的家庭,許佳慧懷孕這件事對許錦文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他不但恨顧天佑,更氣自己的女兒做出這傷風敗俗得事情來。他滿臉怒氣,轉身走向許佳慧……

「別動她!」顧天佑揚聲斷喝:「這事兒從頭到尾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強迫了她!」

許錦文猛然轉身,死盯著顧天佑。他當然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但顧天佑這句話讓他看到一種可能。

顧天佑神色不變,目光堅定。

良久,許錦文緊繃的神色似微見鬆動,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這話到哪裡你都會這麼說?」

許佳慧的年紀還小,顧天佑想要承擔責任,但許錦文卻根本不打算給天佑這個機會。在他看來,顧天佑這個監獄裡長大的孩子根本不配成為他的女婿,而女兒小小年紀未婚先孕,有虧婦德,雖然這個人已經丟定了,但道德的枷鎖不該套在她身上。許家的清白名聲更要保全。

顧天佑看破了他的心思,索性把一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那一刻,許佳慧抬頭看著他,目光凄然,頻頻搖頭。又轉頭看向暴怒中的父親,終於緩緩閉上雙眸,沒有說話。對於一個父母呵護下長大的女孩子,這種時刻幫助天佑抗拒父親,實在太難了。

顧天佑看著她,含笑說:「沒事的,雖然現在的我還扛不起一個家,但至少背得起幾聲罵名,你好好的,我無所謂!」

許錦文對江春秀的勸阻置若罔聞,盯著天佑,咬牙切齒道:「這話是你說的,你要說到做到,我算你夠個漢子!」

……

春節還沒過完,顧天佑因為誘姦罪被送進了少年管教所。

這一年,他十六歲。已經扭轉的人生軌跡似乎又轉了回來,走回當初既定好的軌道上。

少管所,一個專門針對犯了嚴重錯誤,觸犯法律的未成年孩子設置的機構。對於別的孩子而言,走進這裡就幾乎意味著今後的人生完全被否定,從此難回頭。但對自幼成長於監獄的天佑而言,這裡卻只相當於一次低難度的回歸旅程。

這是顧天佑人生的黃金時間,少管所里看似嚴苛的生活對他而言毫無難度。無論是應付勞動學習,還是與管教警員等各色人等打交道,他都能夠駕輕就熟進退自如。這個時候的顧天佑正是少年初成,挺拔俊秀,享受著自在無憂的時光。

人一旦有了目標,就不會盲目。

思念像一團火,催促著顧天佑去努力適應社會法則。讀書學習,按照大家都認可的方式成長,等待有一天長大成人時,做一個所謂的對社會有用的人,扛得起一個家庭的責任,得到許錦文的認可。

春天,顧天佑坐在窗台上,遠方大山生機勃勃,他卻視而不見,手捧著許佳慧的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夏天,牆外的果園,桃李飄香,花紅柳綠,顧天佑看都懶得看,手捧著厚厚一疊信件,新的舊的,百看不厭。秋天,少管所的自種菜園裡碩果累累,瓜果蔬菜紅綠輝映,顧天佑摩挲著夏天寄來的信件,心頭一片空虛。

從七月到十月,許佳慧已經三個月沒有來信了。

幾經輾轉才託人打聽到一個消息,許錦文陞官了,夠隨軍條件,他們一家已舉家搬遷去了南方。顧天佑無從打聽許家新址,只能期盼許佳慧的來信,而許佳慧卻一直沒有再來信。

直到有一天,江媽媽來了,帶來了許佳慧的分手信,信封上沒有新地址。她在信上說,她已經在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正在為她的人生目標而努力,她年紀還小,還不到對感情生活做決定的年紀,她讓天佑忘了她……

破褲子纏腿不是顧天佑的性格,既然許佳慧做出了選擇,他也會幹脆放手,儘管這讓他感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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