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何為天命!
或許,在正月初二的時候,還會有一些讀書讀愚了腦袋的人在那裡言道著「朱無道、失其鹿、鋒改數、不承天」的胡言亂語。
當天下午再一次下起了雪,似乎是在映襯著他們的所言所說的,那些自許「我大清的忠臣義子們」更是彈冠相慶,大有一副天意如此的樣子。
那雪下著,直到傍晚時分,下了數日的雪突然停了下來。
雪停了!
但沒有人敢說停!
因為今天雪曾經停了幾個時辰,這距離明天還有幾個時辰,誰都不知道,這雪會不會還繼續下下來。
整整一夜,整個南京,無人能夠安心入睡,無論是臣是民,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是個大日子。
正月初三,整整一夜,南京這座還未從戰爭的創傷中走出的城市,似乎都籠罩一種從未曾有過的凝重氣氛之中,幾乎所有人的都在鐘樓敲響了午夜的鐘聲時,走到了院子中,這一刻,無論他們任何人為正統,都伸出了手,感受著天空是否有雪降下來。
「益川!」
穿著一身棉袍的孫田明進了屋,喊起了正睡著的兒子孫益川。
「他爹,這麼晚了,喊孩子幹啥?」
媳婦的話,讓孫田明看著媳婦兒說道。
「若是沒有漢王,咱們一家人想要過安生日子,不知要等到啥時候,做人要知恩!」
他之所以會說到「做人要知恩」,是因為他一家三口皆為「教匪」強虜,若不是漢王打進了南京城,孫田明知道非但身在教匪之中日夜做著勞役的自己還有可能性命不保,甚至就連同兒子——被教匪強虜入營的兒子,也性命難保。至於妻子,同樣也是。
漢王進城,救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命,不僅如此,甚至就連現在的房子,也是漢王賞給的——在太平軍進城之後他們許多人都失去了房子。
也正因如此,當別人指著那天氣說的什麼天命的時候。孫田明就固執的相信漢王,相信漢王才是得「天命」的仁君,至於別人說到的什麼天氣之類的。那不過只是俗人之言。
雖說他不相信,可是並不妨礙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情感——在那大雪依然下著的時候他就在心裡做下了一個決定。
掃雪!
就是用掃把一下一下的掃著,他也要努力的把這些雪全部都掃出去。讓漢王能夠順利的登基為帝!
在他看來,如果像漢王那樣的「仁義之士」都不能為帝,都不能承天命,么做天底下可就真的沒有幾個順應天命的人。
「爹,咱們為啥起這麼早?」
「快站起來,咱們今個要把這雪掃凈!」
喊著十一歲的兒子,孫田明從牆邊拿出大掃把,打開院門走出了家,在他走到了街上的時候,看到街上已經有人在那裡或是用鐵鏟鏟著雪,或是用掃把掃雪。出來的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有很多人都出來了,他們帶著從家裡拿出的工具在那時掃著雪,一些街道已經變得極為乾淨。
「李大哥,你也來了!」
孫田明看到了自己的鄰居,他同樣也在那裡掃著雪。
聽到有人喊自己,李六隻是呵呵地笑道。
「可不是大傢伙兒都來了。」
很多人都出來了,左鄰右舍的百姓都出來掃雪了。
這一天,數以萬計的百姓,頂著冬夜的寒風,自發走出家門,從午夜時分,清掃起通往皇宮的中華大道,甚至就連同那中華牌坊上的雪,也由幾個少年攀上去一一掃盡,然後他們又打掃著城內的每一條街道。
這一夜,南京一夜無眠!
這些百姓掃雪的情景,被人用相機記錄下來,那一幅幅照片,就是民心。
「這就是天命!」
置身於「奉天殿」,看著於街上清掃著街道民眾,昨天還曾喃喃自語著「即便是逆天而行,也要匡正中華」的朱宜鋒,第一次感到了羞愧。
什麼是天命?
「這就是昭昭天命!」
朱宜鋒的話聲低沉。
「民之所欲,必在吾心,民之所願,焉能不聽!如此既為天命,如此既天命可得!」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朱宜鋒的沒有注意到淚水從他的目中流了下來,在這一瞬間,他被百姓們表現出來的赤子之心給感動了。
感動,總是在不經意之中。
這一夜,整個南京都被感動著,對於南京的那些西方人來說,他們同樣目睹著這一切,他們同樣目睹了這個奇蹟。
他們看到半英尺後的積雪在人們的努力下,於南京的大街小巷中消失了。
「這是百姓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訴上天,何人才是天子!」
在走出海關大樓的時候,看著那乾淨的、不見積雪的街道,方敬德用感嘆的語氣說道。
是的!
若是那老天,想用自己的方式示警,那麼百姓們就用他們的方式去回應上天!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身為廣州海關稅務司的赫德,儘管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入籍中國,雖說他能夠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而且讀了很多中國的典籍。但是對於中國,他還是沒有那麼了解。儘管他一直以來都想了解這個國家,了解這個給予他榮譽和職位的國家。
這個國家給與他的是英國從未曾給過他的,也正因如此,他希望通過了解這個國家,讓自己變成一個中國人。可是她卻無法理解中國人的一些行為方式。
就像現在,現在他們的這種行為。就是赫德所不能理解的,他很難相信現在這些自發的來到街道上,清掃著積雪的中國人,是那些入城時看到的面帶欣喜卻又麻木的中國人。
「是感恩嗎?」
也許這是最好的解釋了,只有這麼一個解釋是合情合理的。
「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感謝著漢王把他們從邪教徒的魔爪下解救下來嗎?」
「知恩只是一方面!」
搖著頭,方敬德看著街上的百姓地說道。
「至少這件事不僅僅只是感恩那麼簡單!」
作為一個中國人方敬德更了解這裡的百姓,同樣也了解他們的心裡在想著什麼。
「對於老百姓來說,能見天顏他先墳地都冒青煙。就像戲裡里唱的:我爺見過皇上的面我婆跟娘娘吃過飯,這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今天天子的登基大典,對於南京的百姓,對於這些身在天子腳下的百姓來說,這麼光宗耀祖的事兒,因為他們看到的是新朝的開國之典,在這個時候,若是說不盡份力,心裡頭肯定過不去。將來怎麼像子孫顯擺?」
是的,對於百姓來說,他們對「天子」的敬畏是發自骨子裡的,在感恩和這種光宗耀祖之間,他們自然願意盡上一份力。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這裡的百姓認同了新朝,認同了這個皇帝,這才是最重要的,在此之前還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曾經得到過百姓的這種擁護。
「更何況,當年永樂北遷,紫氣北移,南京成了廢都以後,便再不見了皇氣,現如今,這南京成都,皇氣重歸金陵,這更是不得了的事,這南京的百姓也就成了天子腳下的百姓,不定百姓們還能沾著點皇氣。」
無法理解人們對「皇氣」的理解與熱衷的赫德,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問道了一個無數中國人所關心的事情。
「今天會是晴天嗎?」
「既然不是晴天又能如何?」
看著路邊那些百姓,方敬德用感嘆的語氣說道。
「他們已經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上天,何人為天子,何人應天命所歸!晴天與否,又有何意義?」
是的,現在是不是晴天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是那些所謂的大清國的忠臣義子們在看到這些黔首百姓自發的掃盡街上積雪時,他們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種從未曾有過的觸動。
何為天數?何為天意?
此時已經不再重要了!
正月初四,這天一大早,人們驚訝的看到,一邊陰霾數日的天,竟然已經雲開霧散,甚至於連平常冬日籠罩於南京城內的江霧,也在今天散去了,一輪紅日懸於當空。只見藍天麗日之下,彩旗白雪,把個六朝古都石頭城裝點得分外妖嬈。
天晴了!
太陽出來了!
如此的晴空,如此難得的冬日暖陽,無疑讓南京的士民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儘管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訴上天,何人應該為天子。儘管他們可以不在意這是否晴天,但是現在,當這雲開霧散之後,無疑是上天在用自己的方式,正式批准漢王成為這萬里錦繡江山的主人。
也就是說,上天在用他的方式告訴世人——漢王承天之運,為替天牧民的天之子!
天晴了!
在雲開霧散之後,人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樣的即將成為中華帝國皇帝的朱宜鋒,也在看到那輪紅日之後,也是長鬆了一口氣,這一輪紅日,就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