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奕訢之心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即便是紫禁城裡的數千個太監不停地打掃著,也很難把地上的雪掃盡,但是除了不停地打掃,作為太監的,他們又沒有其他的選擇。在這個寒冬里,他們一邊掃地一邊在心裡頭,盼著這雪能停下來。

天氣奇寒,滴水成冰。

在太監們在那裡掃的雪的時候,一眾軍機大臣頂著風來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皇上要在養心殿中召見軍機大臣們。

提及當前的時局,君臣們無不是相對嘆息,匆匆做了幾項決定,第一自然是重整在阻擋石達開時遭受重創的洋槍隊,以防石達開竄出山西,實際上卻是為了阻擋漢賊北伐,對於大清國來說,現在只有那五萬洋槍隊可供一用,雖說在幾個月前,石達開差點衝破了洋槍隊的防線,可最終卻還是敗在了洋槍隊之手。

而在朝中的武將之中惟有多必阿,立功最多,忠勇可恃,在保定一戰中,若非是他統帥的數千洋槍隊從石賊側翼殺出,估計這會早都敗了,在朝廷無人可為欽差統兵的不得已情況下,降格以求,任命多必阿統領洋槍隊,肅順為欽差大臣,統率洋槍隊以及直隸、山東等各路官軍,同時下旨山東巡撫加強戒備,以防漢賊由運河或沿海北上。

做了這些應付眼前的決定後,奕訢默默沉思了一會,忽然問道:

「這漢逆朱賊意於初四稱帝,諸位以為這賊子登基之後,又當會如何?」

首席軍機大臣桂良連忙答道:

「那賊子自稱是朱元璋之後,可終歸不過只是冒在這天下向來是有德者居之,即便他當真是朱元璋之後其無能無德,又焉能做穩登此大寶,如那洪逆,其貪天之德,又能如何?到最後不還落得灰飛煙滅!」

「朕是擔心啊!」

岳父的這番安慰,讓奕訢搖著頭說道:

「朕不能不擔心啊,這大清國的江山傳到朕的手裡,朕若是不保住它,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對於什麼所謂「天下有德者居之」奕訢從來就不曾相信過,他非常清楚,當年大清入關的時候靠的可不是什麼德!

那靠的是刀子!

靠得是把那些不聽話的人全都殺掉!

如此才有了今天大清國200多年的江山!

現在他反倒是覺得的,大清國之所以眼瞧著要丟江山,那是因為大清國忘記了立國之本,這個本,就是手中的刀!

在任何時候,對待那些漢人都不能手軟!只要他們稍有一心就快刀斬亂麻,動輒誅連、屠城。如聖祖在世之時那般,那些漢人又焉敢反抗?

「若是局勢再這麼發展下去,到時候,山東、浙江,雲南,這地方上一個個的降了賊,到時候,大清國可就沒有指往了!到時候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奴才罪該萬死。」

桂良連忙跪下叩頭道。

其餘軍機大臣也跟了叩頭,嘴裡都根著說道:

「奴才(臣)罪該萬死!」

面對奴才和大臣們的這般「罪該萬死」,奕訢只得無力的擺擺手,對於他來說,現在他們這樣罪該萬死,沒有任何作用。

奕訢沉吟了一下,喊道:

「邵燦!」

「臣在!」

聽到皇上喊自己的名字,邵燦頓時嚇的心驚膽戰,這個時候被皇上使喚,定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次他猜錯了,奕訢心情沉重地說道:

「你去一趟南苑,親自去傳旨給多必阿,就以朕的意思問他,究竟如何才能扭轉危局、壓制賊氛,若他說得有理,朕必予以採納。」

「喳,臣立刻就去!」

邵燦連忙叩頭應道。

軍機大臣都以為皇上有意重用多必阿,無不在心中暗討著這人的運氣。可是他們猜錯了,對於奕訢來說,他想要找到挽救大清國危亡的靈丹妙藥,在整個八旗之中,沒有人比多必阿更懂洋槍隊,更深知旗營弊端,若是好好朝他提的問題想想,一定能總結出一條使官軍脫胎換骨的條陳出來。只是多必阿的話可能事關軍國機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奕訢加意吩咐道:

「邵燦,單獨問他,左右一概迴避,他的話由爾親自記錄,切勿假手他人,復旨時可單獨請起。」

「喳,臣明白。」

邵燦又碰頭道。他知道此事關係重大,退出養心殿後,立刻驅車至前往南苑,在南苑的大營之中,先向多必阿傳旨,恭敬他陞官後,又在密室中單獨與其談論,兩人密談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色全黑之後,邵燦方才回到養心殿復旨。

殿中只有君臣二人,雖是單獨召見,仍然保持了君臣的禮儀,皇上高踞高背蟠龍御座,邵燦俯跪在下,奕訢急不可待地問道:

「邵燦,你見了多必阿,他說了些什麼?」

邵燦小心翼翼地奏道:

「經臣口宣上諭,多必阿倒也頗能領會,但是心存顧慮,說是本朝開國兩百年,承平已久,諸事積弊亦深,平時因循粉飾,如今一旦暴露,對症施治,不能不下重葯,說了出來,言辭不免激切,恐有逆耳之處,因此多必阿不敢言,臣亦不敢傳,伏望陛下恕罪,方敢據實陳奏。」

邵燦的話讓奕訢眉頭一皺,連聲說道:

「國家到了這麼危機四伏的時候了,朕渴欲改弦更張,傾聽臣下之言,以救時局,爾與多必阿應盡忠直言,方是為臣之道,何必顧慮?」

其實剛才那一番話,不過只是說給皇上聽罷了,現在聽皇上赦免了,邵燦這才磕了幾個響頭,說道:

「臣叩謝皇上隆恩。多必阿首先奏言,臣細細想來,雖說自皇上登基以來,大練洋槍隊、辦以機廠製造以洋槍、洋炮,奴才們倒也是賣命,可是說到底八旗總歸是暮氣太深,官氣太重,將驕卒惰,難以言戰。即便是為口糧之食,奴才們用心操練,可勇敢作戰捨生忘死不如賊,吃苦耐勞亦不如賊,行軍神速更不如賊。當兵的只知拿餉打仗,一旦無餉或賞銀少了便不願作戰;當官的則只為了保頂戴和身家性命,或彼此爭權鬧意氣,打仗反而放在第二位,如此軍隊豈能克敵制勝。」

傾耳細聽著多必阿的言語,奕訢臉色卻漸漸難看起來,這些事情擱在幾年如此,沒想到現在還是如此,他有些不快的打斷了邵燦的話問道:

「難不成練了洋槍隊,洋槍隊也是如此不堪嗎?可除了他們,朕又能依靠誰呢?」

奕訢的這番話,讓邵燦立即把剩下的話都吞回了肚裡。他知道皇上指的依靠誰是什麼意思,皇上終歸還是信旗人。而他邵燦是漢人。

「繼續說!」

見邵燦不說了,奕訢冷聲令道。

被皇上這麼一命,邵燦連忙說道。

「多必阿說,皇上不若于山東招以貧民入以洋槍隊,他說,他說,北地百姓皆是心向朝廷,自然不會心向漢賊,若能招數萬貧民,必可一掃旗人之幕氣,屆時這洋槍隊戰力必可大增,漢賊亦不足為懼……」

邵燦跪在地上,語氣顯得有些不定,心裡更是有些擔心,畢竟他不是旗人,甚至不是漢軍旗,也正因如此,這番話從他的口中道出來,顯得有些誅心,若是招了漢人,到時候會不是養虎為患。

還好,這會兒就他和皇上兩個人。沒有人落井下石,而且奕訢從邵燦話中,也聽出了多必阿對旗人的無奈,八旗幕氣太深,這是實話,保定之戰,若不是多必阿的話,恐怕幾萬洋槍隊非敗在石達開手中不可。

也正因如此,多必阿才會對八旗失望,想用漢人貧民另練洋槍隊,若是擱在幾年前,他的這個建議倒還可以,但是擱現在,且不說再練漢人洋槍隊能不能來得急,即便是練成了,到時候那些個漢人會不會在戰場上投賊?

對此,他可還真沒有什麼底氣。

畢竟這一個個巡撫大臣先後投賊已經讓奕訢對其懷疑至極點。甚至就連邵燦……嗯,他倒是個忠臣,當初若不是他破家令多必阿辦這個洋槍隊,不定現在朝廷早都沒有了。

「現在朝廷即便是想在練洋槍隊,也不行啊,沒銀子,從洋人那借來的銀子,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都用在該用的地方上了,再借錢,那些洋人也不願意借啊,沒有銀子,那裡還能再練洋槍?」

奕訢當然不會說,對漢人的防範之心。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說。就像從聖祖起直到皇爺爺那輩子嘴裡頭說著「滿漢一家」,滿漢確實是一家人,不過那是主子和奴才的一家,滿人是主子,漢人是奴才!

以滿馭漢!這是大清國的立國之本。

「皇上所言極是,多必阿只是個粗人,自然不知道朝廷的難度」。

借坡下驢的邵燦立即替皇上開脫道。

「其他的他還說了什麼嗎?」

雖說多必阿是個粗人,可奕訢隱約覺得他肯定還有其它的主意,至於是什麼主意,恐怕還是需要自己親自問,邵燦才會說,這倒不是因為其有意隱瞞,而是因為有些話必須要當皇上的親自問。

「臣,臣不敢瞞,多必阿還稱……」

邵燦叩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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