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天下一 第三十二節 方圓

「荊州、益州的情況我當然知道,可是北疆的仗也不能不打,十萬大軍駐在北疆,消耗驚人,只憑著冀州的賦稅肯定撐不住了。」曹沖為難地說道。

「怎麼撐不住?」劉巴反駁道:「冀州當年大戰之後還能徵調三十萬人,現在不過才十萬人,還有并州、幽州一起幫著,供養十萬大軍綽綽有餘。那些世家不是說自己有錢嗎?還要立什麼九品官人法,讓他們玩去,看看他們還支持大公子不。荊益是公子的根基,將來萬一有所不測,公子可以憑藉荊益東山再起,如果現在就把家底抽空了,或者讓他們寒了心,如何能成?」

曹沖沉默了,劉巴是在為他著想,他對自己用新政方案說服天子的計畫並沒有太多信心,所以提醒自己要留著後路。劉巴是跟著自己一路走過來的人,他在襄陽新政中起的作用也許比自己這個啟蒙者更重要,連他都覺得沒有希望,那自己做的,豈不是真是一場春夢,醒來之後,什麼也沒有?抑或是殷紅的一片血跡?

「公子,不是說我對你那個新政沒有興趣,說實在的,我是很贊成的,而且我保證,荊益交揚四州是會鼎力支持公子的。商人們最擔心的是什麼?不是怕發不了財,也不是怕交稅,甚至不是怕遇到土匪,公子重農興商,收的稅雖然比較重,但是他們還有得賺,公子又讓他們招募退役的軍人做夥計,遇到了小規模的強盜他們自行就可以解決,就是在國外,幾個商團組合起來,一般的蠻夷也不敢碰,他們最怕的,就是陛下一道聖旨,隨時就可能讓他們家破人亡,就象……」

「就象孝武皇帝那樣?」曹沖笑了。

「對。」劉巴看看四周沒人,接著說道:「公子聽說有海盜,力主要派水師護航,那些做大生意的商家聽到消息之後,對公子是感激不已,個個都說遇到將軍這樣的官是他們的福氣。百姓在公子的治下,能夠溫飽有餘,每家每戶可以送一個孩子免費讀兩年書,認幾個字,學門手藝,他們對公子也是絕無二話。但是,公子,這些人不掌握政權,至少目前是幫不上公子的,除非公子……」

曹沖看著劉巴著急的樣子,呵呵的笑了,他明白了劉巴的意思,不過劉巴沒有明白他的用意。他笑著對劉巴拱了拱手:「子初先生,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把荊益的利益白白送人的。事有不測,我也不會束手待斃,我不是那種被仁義道德捆住手腳的人。」

劉巴也笑了,神情顯然輕鬆了許多:「這點我放心,公子謀定而後動,那麼多不可能的事都做成了,這件事當然也能成。不過,這次的阻力實在太大了,看看許縣的百官的傾向就知道了,他們都被九品官人法勾住了心,還有皇權天授的思想根深蒂固,非一時可以清除。最關鍵的是,丞相大人的心思一直不是很堅定。你看你準備讓荀令君去襄陽的,可是丞相大人一直沒有放行,現在又遇到這些事,恐怕一時半會是去不了了。」

曹沖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笑了:「其實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你以為這些當官的願意被陛下奪走了所有的權利?他們說不定比我們更迫切的要從陛下手裡奪回被孝武皇帝用內朝奪走的大權呢,只是他們的眼睛更多的被自己那一小片地方蒙住了,首先要排斥其他學派的人,顧不上和陛下爭權罷了。九品官人法?哼哼,如果陛下固執己見,我就把新政印成書,到處免費送去,看看最後這些儒生傾向誰。現在還沒到那一步,慢慢來,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跟他們耗。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我不相信用四五十年時間還扭不過這個彎來。」

「二十年一代人,不需要四十年那麼久,建安十四年公子施新政,再過兩年就是十年了,我們培養的第一批人就快有能到太守級了,荊益四州的縣令、縣長,有大半是襄陽學院出來的人,再過十年,這天下的官員一大半都是接受公子的想法出來的,享受到公子恩惠而長成的百姓也將成為大漢的主力,民智養成,到時候再搞新政哪裡還需要這麼費勁。公子的仁恩在於下,這新政也應當由下至上,逐層浸透,公子只要把住大權在手,不讓人橫生枝節就行了。依我之見,新政的事其實可以放一放,不停地吹著風,把公子的想法慢慢的吹進他們的心裡,自然會有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那一天。而丞相大人立嗣的事,才是眼前最重要的。」

曹沖眼前一亮,他一直在想著在穩住曹操寵愛的同時,能夠運用自己手裡的武力逼著天子立刻答應他的新政施行方案,又擔心用武力逼得天子太緊,最後不得不兵戎相見,留下一個弒君的不好印象,再想拉攏人心未免會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故而左右為難。現在劉巴一提醒,他倒是思路打開了,新政的事,不急在一時,把這個想法當個種子先播下去,總有會發芽的那一天,自己還年輕,劉巴這些人也正當壯年,如果再有二十年的時間,還有什麼思想是扭轉不過來的呢。眼下的事,不讓曹丕上位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自己掌政,推行新政就算有些阻力,也不會中途夭折。

「多謝子初先生提醒,我明白了。」曹沖對著劉巴施了一禮,劉巴連忙扶起他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曹沖被他說通了,不再冒進,對他來說這次交談的任務就達到了。

「不過糧食,還要荊益那邊再抽調一些出來,不要動及他們的根本,可以用錢去買,也可以用優惠條件去換,水師要護航了,海船也出來了,想要出海做大生意的,讓他們出點血,總不能白佔便宜。」曹沖想了想說道:「我估計再抽個二三百萬石糧食,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當然不成問題。」劉巴輕鬆地笑道:「不這首當其衝的就是蔡家、龐家,還是黃家、蒯家,水路上的生意,象來以蔡家為第一的,公子一聲令下,蔡家至少能捐出十萬石的糧食來。」

「這麼多?」曹沖也有些吃驚,蔡家現在這麼有錢嗎?

「公子去問問夫人,不就知道了嗎。」劉巴撫著鬍鬚笑了:「就算他們拿不出這麼多糧食,出這麼多的錢也是小事一樁,十萬石糧食才多少錢?荊州的糧價一直維持在五十錢一石,十萬石不過五百萬錢而已,對蔡家來說,九牛一毛。還有龐家、蒯家,哪家不是有上萬畝的地?就算租的地每年要交高明達一半的租稅,這幾年的存糧也很驚人,他們哪吃得完,這幾年都開始大量造酒了,蔡家的精力主要在做生意上,存糧反而不如他們多,蔡家的樗酒秘方要不是看得緊,蔡家酒坊早就倒了。」

劉巴做河南尹才兩年,和荊益的官員熟悉得很,在荊州主持審計的楊儀就是他的老下屬,去年到丞相府來上計的時候就住在他家,故而他對荊益的事情很清楚,一個個數字張口就來。曹沖聽眉開眼笑,他這兩年只知道從荊益要了不少糧和物資,卻從來沒有算過帳,現在聽劉巴這麼一說,才知道荊益兩州的賦稅早就超過了大漢國的一半,就是交州揚州這兩年新政實施之後,成果也喜人,隱隱有趕超大漢人口最多的司隸和冀州的趨勢。

「公子說得對,從地里刨食,刨不出幾個錢。農業是基礎,是國家穩定的根基,象這次雪災,如果不是源源不斷的供應糧食,一旦餓死人,新服的羌人也好,漢人也好,都會亂,有了糧食就能吃上飯,百姓只能餓不死,就不會鬧事。但是想要富強,還得靠工商。」劉巴感慨地說道,他想了想,又有些神秘地說道:「公子,我聽南陽最新搞出來的連弩威力甚大,可是從來見過,這次閱兵連新式戰船都出來的,為什麼沒看到連弩?」

曹沖笑了笑,瞥了一眼劉巴說道:「連弩勝在快速,但是射程近,弓力小,對付草原上的騎兵那是利器,到了海上,可就不行了,所以大部分都運到北疆去了,船上當然沒有。你要想看,我這兒倒有一架,是他們拿給我做紀念的,是南陽第一架正式量產的連弩,上面還有孔明夫婦和馬德衡等人的親筆簽名,極是珍貴,將來啊,是我大漢國的傳家寶。」說著,他招呼小雙去將連弩取來,放在劉巴面前。劉巴小心翼翼的打開箭匣,二十支寒光閃閃的鐵矢,安靜的躺在匣中,散發出一種凌厲的美。

劉巴驚嘆的張大了嘴巴。

「文若,倉舒一直打算讓你去荊襄,我本來想你留在許縣幫幫他,現在看來,你還是去荊襄比較好。南方不能亂,那裡不僅是倉舒的根基,也是我大漢國的根基,你大概也知道,這四個州的賦稅,佔到了大漢總額的七成還多,如果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交州揚州這兩年蓄的力一旦發出來,四個州能佔到我大漢國的九成。」曹操一手捻著棋子,一手捻著須尖,緩緩地說道:「北疆、西疆的安定,需要大批的錢財,因此南方一亂,北疆、西疆也守不住。沒有一個靠得住的人在那裡坐鎮,我,不放心。」

荀彧沉默不語,眼睛盯著棋盤,似乎在思考棋路,他有些不太明白,在這個正需要通過他向天子進言新政的時候,曹操為什麼會讓他去荊襄,難道他打算曹沖以四州為根基,另起爐灶?我好象不是一個好兆頭。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會讓誰來成為曹沖的對手呢?副丞相曹丕?曹操會讓他們兄弟相爭嗎?

「新政的事,讓倉舒自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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