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關中謠 第三十一節 姦細

韓遂從微眯的眼縫中靜靜地看著面色嚴肅的蔣干,沉思了好久,忽然嘆息了一聲:「蔣大人,曾子有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有幾句真心話想對蔣大人說。不錯,我是放不下,我不想帶著叛逆的惡名去見我韓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想子義在我死後被那些人圍攻,我也不想韓家在我死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蔣大人,你給我句實話,我現在如果向車騎將軍遞上降表,他能給我什麼樣的承諾?」

蔣干目不轉睛的盯著韓遂,看著這個滿面皺紋的老人狡猾的眼神,他忽然笑了笑:「那要看將軍能做出什麼樣的努力了,以將軍目前的情況看,我家將軍能保少將軍一個將軍之職,掌管你手中剩餘的這五六千人馬是沒有問題的。」

韓遂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淡淡的不屑笑容:「蔣大人,我手中的人馬當然還是要交給子義的,還根本不是什麼條件。我有一個消息,要換一個金城太守,不知大人以為可否?」

「一個消息?」蔣干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他覺得韓遂這個老東西實在太奸詐了,都要死的人了,還在打心理戰,怪不得他能縱橫西涼三十年。他想了想,沒有追問是什麼消息,反而誠懇的勸道:「將軍,有句話我要提醒你,你可能對將軍的新政不太清楚,在將軍治下太守是不掌兵的,將來涼州也會象荊州、益州那樣會有個重將來把守——我想將軍不會相信少將軍能擔此重任吧——金城郡最多只有千把人守城,你如果不想交出兵權,要做太守恐怕不太合適,將軍大人不會為了你一個人而破例。」

韓遂一愣,暗叫慚愧,這些天盡想著替韓銀怎麼爭取到一個合適的職位了,卻把這茬可忘了,他對曹沖的這個新政是了解的,荊益揚交四州都是派一員信得過的大將帶著一萬精銳鎮守,各郡太守里只有一千人馬,只負責本城的治安,而且兵權也不在太守手中,是在郡尉手中,郡尉雖然和太守在一起,配合太守做事,卻不是太守的下屬,而是直接歸將軍府統轄。當時韓遂還覺得曹沖這個制度好,根絕了大漢末年太守、刺史掌兵帶來的割據局面呢,等考慮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卻給忘得精光,一時被蔣干說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有些不死心地說道:「金城是邊城,依我朝制度,是可以不按內地州郡制度的,趙子龍在涿郡做太守,不也是掌管著軍權?」

蔣乾笑著搖了搖頭:「將軍,我不是不願意答應你,你也知道的,涿郡向北諸郡,已經被鮮卑所侵,是名副其實的邊郡。而金城則不一樣,向南有大雪山,向西還有河西四郡,你總不能把那些放羊的羌人部落和鮮卑人相比吧。」他高深莫測地笑道:「羌人如果一起歸順的將軍大人,那也是我大漢的子民,雪山那邊也就是我大漢的疆界了,金城自然是名副其實的內郡。如果大人一定不願意放下兵權的話,我建議不如去北地或者五原,那裡做個太守掌握五千人馬一定沒有問題。」

韓遂嗤之以鼻,離開金城去北地或五原,直接和強大的鮮卑人面對面,他那不是要死了,而是要瘋了,才會把韓銀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放到那個險地去,換成閻行這個女婿去能立功,換成韓銀去只有送命一條路。不過看蔣干這個樣子,想做帶兵的金城太守貌似確實不太可能。他猶豫著說道:「大人,你不想先聽聽我這個消息值不值嗎?」

蔣干搖了搖頭:「將軍,這個條件顯然是將軍無法答應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欺瞞將軍。」

韓遂長嘆了一聲:「蔣大人至誠,反倒顯得我小氣了。這樣吧,我也不提什麼要求了,就讓將軍大人看著辦吧,你連我一個將死的人都不願意欺騙,想來也不會騙我西涼人。」

他頓了頓,用餘光打量著蔣干,蔣干微笑著,用手中的摺扇輕輕地扇著,點頭稱是。

韓銀有些失望,他被蔣乾的不動聲色搞得有些惱火,卻又無法可想,他手裡的本錢確實太少了。「我馬上就招集城中的諸將,宣布歸順朝庭,請夏侯將軍進城納降。我也不賣關子了,實話告訴大人吧,馬孟起得到了你們內部的人的消息,他知道上邽城只有一萬多人,車騎將軍是虛張聲勢,我的人馬已經起程奔向街亭,現在估計車騎將軍已經分兵去加強街亭的防守。馬孟起匆匆的趕回冀城,不是因為他擔心冀城,還是要找機會將計就計,突襲車騎將軍。」

「內部的人?」蔣干眉心一跳,隨即又笑了:「將軍恐怕是道聽途說吧?」

韓遂不理他,休息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上邽現在只有鄧士載、朱元明不到一萬人馬,將軍手下還能調動的只有四千龍騎、四千親衛軍,總共人馬在一萬五六千人左右,如果再調一部分人去守街亭,我想上邽城最多只有一萬三千人,上邽城小,要面對馬超的三萬騎兵,壓力不小。馬超的手下可不是我的手下,那些羌人稱他為天將軍,惟命是從,如果車騎將軍貿然與他決戰,再加上內部那個叛徒,只怕……」

「將軍這個消息雖然不夠準確,卻也不可等閑視之,多謝將軍提醒,我這就派人送信給將軍大人。」蔣乾笑著說道:「將軍放心,如果此事是真的,我家將軍一定不會虧待少將軍的。」

韓遂有些奇怪地看著蔣干:「你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蔣乾笑道:「我想將軍也是猜測的,既然你猜得出來,我想我們也猜得出來的。」

韓遂愕然,長嘆了一聲:「不錯,我也是猜出來的。馬孟起說這個人可能和鎮東將軍有關,我們估計著大概是朱鑠吧。大人,你還是立刻把這個消息傳回上邽,馬孟起已經回去十來天了,也不知道趕得上與否。」

「多謝大人,大人還是先派人去迎一下夏侯將軍吧,先把金城的事情解決了為好。至於上邽,些許跳梁鼠輩,翻不了天的,將軍但請寬心就是。」蔣干不動聲色,一點吃驚的樣子也沒有。

韓遂讚許的點了點頭,這個人有城府,果然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聽到這麼大的消息也一點不緊張,至少表面上還是如此。他應道:「就依大人所言。我累了,休息一下,馬上就安排。」

蔣干起身應道:「那將軍就好好休息吧,干告辭了。」說完,他恭恭敬敬的向後退去,步伐穩健而堅定,不急不徐。等出了門,他又向疲倦的韓遂行了個禮,這才轉身離開,一出了韓府的門上了車,他立刻對文欽說道:「上邽有姦細,立刻通知李元基派捷走士日夜兼程通知大人,以防有變。」他喘了口氣,又說了一句:「但願還來得及。」

文欽赫然變色,他驚愕地看了轉過身去讓車夫慢點走的蔣干,這才發現他的後背的衣服已經全濕了,貼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裡面皮膚的顏色。

就在韓銀在大夏城追上夏侯淵的時候,馬超返回了冀城,他剛進了府馬種就迎了上來,將他走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馬超一聽馬鐵又跑回上邽去了,老大的不痛快,橫了馬種一眼:「你怎麼能聽他的,就讓他這麼跑了?」

馬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他聽說馬鐵不回來了,就知道自己要挨馬超的剋了,早有心理準備。他連忙說道:「楊大人帶回了消息,說曹衝要和你在冀城下決戰,今天已經是答覆的最後一天了,你看如何處理為好?」說著,將一封戰書遞到馬超的手上:「我本來想快馬送給你的,又怕影響了你的心境,幸好你回來了。」

「決戰?」馬超接過信拆開看了看:「上邽城又增兵了?三萬人,居然還想打到冀城下面來,他是吃了豹子膽了?不會又是虛張聲勢吧?」

「正如兄長所言,曹沖在騙人,無非是想騙我把兄長從金城召回來,減輕夏侯淵的壓力。」

「你怎麼知道?」馬超疑惑地看了馬種一眼:「上邽城又有人來了?」

「正是。」馬種點頭說道:「他是今天早上剛到的,正在兄長的書房裡等著。」

書房裡,一個文士安靜的坐著,慢慢的翻著書,神態安詳而平和。馬超認識他,上次就是這人來通知他上邽城只有一萬人的,不過當時他穿的是一個斥候的衣服,而現在卻改成了文士打扮。

「不知朱將軍又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馬超剛剛坐下,不等那人說話就先發制人。

那個文士一愣,隨即笑了:「馬將軍果然是天將軍,聰慧過人,這麼快就知道我家將軍了。」

「既然要合作,總得知道對方是誰吧。」馬超不動聲色地說道:「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在下馬師,草字文范,是朱將軍的一個門客。」馬師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地說道。

「朱將軍有什麼話要帶給我?」馬超傲然的挺坐著,有些不屑地看著馬師。

「將軍想必已經收到曹將軍的戰書了吧?」馬師自動忽視了馬超的目光,微笑著說道。

馬超撇了撇嘴:「知道了,他要來就來吧,我又何必怕他。他三萬人,我也有三萬人,還有冀城這麼堅固的城牆,我能怕他嗎?正好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馬師笑了,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意味深長的看著馬超:「以將軍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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