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關中謠 第九節 洛陽

曹沖看著曹操嚴肅的面孔,先是低頭躬了一躬:「父親說的是。」然後接著說道,態度很誠懇,因為他本來就是很真誠地想向這位用兵的大行家請教:「不過我有一愚見,還請父親指正。」

曹操對曹沖的態度很滿意,他固然對曹沖的日漸成熟感到滿意,可是心裡到底還有一絲做父親的虛榮,總覺得曹沖再厲害,那也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即使他剛剛二十歲就做到了四十多歲時的成就,在他的眼裡,他永遠是一個不時要向自己請教的小孩子,而曹沖也很適當的一直保持著這一點,不僅是因為他知道老人的心理,更因為他確實對這位三國第一的軍事家保持著足夠的尊敬,並不敢因為自己的成績而自傲。

曹操看著曹沖,微微點了點頭:「你說說看,大家一起參詳,總比獨斷要好一些,雖然你師公那本《獨斷》寫得的確是很好。」

曹操說完,不禁笑了起來,對自己的幽默感到一絲得意。曹沖也笑了,《獨斷》是蔡邕的大作,專門解釋漢代的禮儀規章制度的,也只有蔡邕那種大學者才編得出來。他自然是看過的,所以曹操一提,他就會意的笑了起來。

「兒臣不敢。」曹沖笑道:「此次入西涼,情況與江南大不同。劉備在交州這蠻荒之地本無根基,又不知用兵之道,只知道兵多則強,卻不知過多了反而不是好事。孫權雖然有揚州,但是揚州豪強並非歸心,所以他一方面要對付我,一方面又希望能緩出時間來對付內部,兩頭失著,最終一敗塗地。而西涼則不同。西涼雖然是苦寒之地,但韓遂在金城頗有威望,在西涼經營三十年,早就根深蒂固,比起孫家在揚州的根基要牢得多,更不是劉備這等外來之人可比。馬超兇猛善戰,更因為有一半羌人的血統,很受羌人愛戴,被稱之為天將軍,那些羌人不會輕易被說動的,我們可乘之機並不多。」

曹沖說得很慎重,也說得很有條理,把江南和西涼的情況看得很明白,曹操聽了,心裡的擔心去了,頻頻點頭說道:「你能這麼想,可見沒有輕視西涼的成份,這我就放心了。打仗就是這麼回事,你再有威望也沒有用,只要有一次疏忽,就有可能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打敗,甚至可能一敗塗地,永無翻身之時。西涼那個地方打了幾十年的仗了,就連皇甫義真那樣的名將都沒辦法根治,可想其難。董卓雖說兇殘,可是他在西涼的戰績,卻是響噹噹的,也不過只能保持戰線而已。段太尉可謂是征羌第一人,兩年之間蕩平東羌,可是東羌沒有了,那裡還是沒有安定,唉,任重而道遠啊。」

「皇甫將軍施恩,段太尉好殺,兩者都走了極端,所以只能取一時之效,不能長治久安。」曹沖搖了搖頭說道:「施恩也好,好殺也好,首先都要有強悍的實力。有了讓羌人不敢輕舉妄動的實力,施恩他方知恩,好殺他才怕殺,要不然的話,施恩就是養虎為患,好殺就是官逼民反。」

曹操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曹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段太尉殺光了東羌,可是那塊地方卻空了下來,沒有漢人去佔領,最多只能平靜一時,其他種羌人來了,遲早還要禍亂,因此縱使舉國之力,費巨萬之資,不過保得一兩年平安而已,細算起來,還是得不償失,這也是朝中眾臣覺得不如棄地的原因。」曹沖緩緩道來,不急不徐:「就象當初衛霍橫絕漠北,耗盡了文景之治六七十年的積蓄,趕跑了匈奴人,可是匈奴人走了,鮮卑人又來了,還是邊患不絕,縱使孝武皇帝那樣的人都不能根絕,何況現在的大漢這副模樣?」

「那你的打算呢?」曹操突然問了一句。

「西涼不可失,而要長保西涼不失,就要大漢腹地富強,只有大漢腹地富強,才能支持長守西涼,也只有長守西涼穩定,才能保證三輔清靜,百姓安居樂業,腹地才能富強,這兩個因素是相輔相成,不可或缺的。說到底打仗是個費錢的活兒,可是不打仗,你就是賺了金山銀山,也不過是替人做嫁衣而已。」

「所以你才要學趙充國,穩步推進,打一塊,佔領一塊,以屯養戰,以戰護屯?」曹操笑了,撫著鬍鬚問道。

「正是如此。」曹沖點點頭,又接著說道:「西涼為什麼會亂?還是因為西涼窮,他們或者無法生存,或是見大漢內政不安,貪念促使他們要來掠奪。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我們自己不亂了陣腳,他是拖不起的。我們的經濟實力比他強,如果不貪功冒進,逐步蠶食他們的空間,想來他們是找不到可乘之機。之所以用分化之術,也是利用他們物資短缺的弱點,來降低我們攻擊的難度。當然這個分化時要計算好尺度,不能養肥了他們,反過來咬我們一口。我們要的是能撲人的餓狗,而不是一隻反噬的餓虎。分化只是一個手段,卻不是唯一的手段。」

「當然了,歸根到底,還是要朝庭有足夠的能力養得起一支能夠威懾那些羌人的軍隊,然後再和羌人談招撫或者鎮壓,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好。」曹操一拍手,「你去好好的打,不要著急,我雖然年過六十,可是再打理個幾年政務還沒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這裡,你的新政我會一步步的推行下去,保證不會誤了你的事。」

曹沖笑道:「有父親親自打理,我何憂之有。」

曹操笑了笑,看著嘴唇上剛剛長出一些茸毛的曹沖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欲言又止,臉上的笑容淡了,無聲的嘆了口氣:「你去忙吧,趁著張郃他們還有幾天才能到達,先把騎兵練起來。多操練一天,早熟悉一天,也就能早用一天。」

「諾。」曹沖見曹操有些心事,不敢多問,當下起身離開。

曹沖在許縣城外的丞相長史大營東面又建了兩個大營,一個由騎兵佔用,一個準備給隨後到達的步卒。他本來準備只帶一萬精銳步卒到關中去,可是老曹還是不放心,讓張遼和張郃兩人各自把手下的五千人一起帶往關中,將曹沖的步卒人數增加到了兩萬。夏侯稱、鄧艾、魏延等人到襄陽來的時候,就把自己的手下帶來了,而張遼和張郃去襄陽的時候沒有想到曹操會改變命令,讓他們把老部隊也帶上,只帶了自己的部曲,所以他們耽擱了幾天,等部隊來了才向許縣趕。

曹沖不想浪費時間,他將騎兵將領布置好了之後,面對著六千多徵募來的漢胡騎兵講了話。講話之前,先將答應他們的軍餉發了下去,然後告訴他們,你們這麼多人裡面,肯定有一部分人拿不到下個月的餉錢,因為我要在這裡集訓,一個月之後,將達不到要求的士卒遣散,到時候發你們一些路費,哪兒來還哪兒去。對自己沒信心的,就不要跟著訓練了,省得白吃苦頭,趁著許縣熱鬧,你們手頭也有錢,想吃點啥喝點啥買點啥的,趁早去吃去喝去買。

那幫被徵募來的漢胡騎兵本來並不是很想當兵,不少人是打著主意到許縣吃點喝點,然後買點稀罕物事趕快回家。可是到了營中住了兩天,發現曹沖的部下確實是吃得好,吃得飽,緊接著又拿到了餉錢,發現比當初趙雲、曹彰許諾的還要豐厚許多,他們心動了。再被魏延、許儀等人別有用心的一忽悠,一個個的都有些不想走了,現在一聽曹沖說不合格的要被趕走,反而來了牛勁,開玩笑,不合格被人趕走,那誰丟得起這人。

拼了。

接下來的集訓連虎豹騎看了都有些眼暈,這幫人就差連睡覺都在馬上了,整天吃飽了喝足了就開始訓練,直到累得從馬上滑下來為止。士卒們玩了命,三個主將也沒閑著,陳到、龐德和閻行三個人暗中較起了勁,變著法兒的折磨那些士卒。新兵們勝在都是北方人,騎術精涼,身體素質好,而跟了曹沖五六年的龍騎兵則不僅戰術熟練、個人素質強,更勝在配合熟練,對長戟和馬鐙的掌握能力,不是那些騎慣了無鐙馬的騎兵可以比較,龐德和閻行本來還有些不樂意,覺得自己帶了這麼多年的騎兵一下全歸了陳到,讓他佔了大便宜,可是在訓練了半個多月以內,在私下裡較量了幾次之後,龐德和閻行對陳到也有了一份惺惺相惜,沒看出來這個當了幾年悠閑太守的傢伙還是個用騎的高手,同樣用新兵他也不落下風,這時才佩服了曹沖的用人眼光。

將軍們暗中較勁,手下的那些小將們也一個不服一個,都是二十齣頭、三十不到的傢伙,哪個不是牛逼哄哄,一下子湊到一起了,豈有不較量一番的道理。他們一較量不要緊,把夏侯稱給眼饞得不行,他可是龐德和閻明調教出來的高徒,自詡用騎也有一套,現在天天看著騎兵對決,他卻在一旁閑著,那可真是百爪撓心,坐立不安。他向曹沖請求了幾次,你讓我也去掌騎吧,做你的親衛騎也行,陳到手下不是還缺一個副手嗎?讓我去吧,五百人,五百人也行啊。

曹沖一口回絕了他,還老氣橫秋的對他說:「不要光想著幾千騎兵對決,這點小戰術有什麼意思,你應該多想想怎麼從戰略大局上著手,準備做個指揮上萬人的將軍。」

夏侯稱被曹沖這麼一說,知道騎兵是沒他玩的了,只得天天跟著鄧艾等幾個人去討論戰局,實在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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