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乍起 第十節 謠言

關鳳微紅了臉,正要說話,有侍衛來報,從桂陽趕來的從事廖立求見。關羽一聽,皺起了他那兩條卧蠶眉,盯著站在門前的侍衛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鬆開關鳳的小手,面帶不快的揮了揮手:「讓他進來吧。」

廖立在門外站了一會,這才看到傳話的侍衛低著頭出來了,看他那臉色,貌似關將軍又不爽了。他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讓隨從在外面候著,自己一個人隨著侍衛進了門。在經過庭院時,他看了一眼正滿頭大汗的練著刀的關平和關興,微微點頭示意。關平和關興停了手,一邊擦著汗一邊看著這位相貌儒雅的年輕人,相互看了一眼,連忙更加賣力的操練起來。他們這麼賣力倒不是給廖立看的,更多的是生怕一會兒父親光火了出來找他們的碴,他們已經習慣了,父親只要見讀書人,十次至少有六次最後要不歡而散的,今天這個是主公派來的,父親說不定會給主公留點面子,而倒霉的就是他們了。

關羽端坐在堂中,一手撫髯,一手拿著書,半天都沒有抬起眼睛看一眼外面。廖立在堂前躬身施禮:「荊州牧府從事武陵廖立,見過關將軍。」

關羽抬了一下眼皮,又自顧自的看了一會兒書,這才問道:「公淵此來,所為何事?」

「喜事。」廖立微微的笑著,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哼,是何喜事啊?」關羽瞟了一眼廖立,依然在看他的書。

「車騎將軍孫仲謀,向主公提親,要為他的兒子孫登迎娶將軍的愛女。」廖立好象真在說一件喜事,好象覺得關羽聽了也會很高興似的,臉上堆著一層笑,邊說著邊從懷中掏出劉備的書信遞上前去。

關羽伸出去翻書的手停住了,兩道有如利刃般的目光刷的看向廖立,他怔怔地看著廖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才說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孫車騎向主公提親,要為他的兒子孫登迎娶將軍的愛女。」廖立背心沁出一層細汗,卻不願示弱,他強按著心頭的寒意,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外面正在練刀的關平和關興都聽到了,連忙跑了進來,看著眯著眼睛冷笑的關羽,手足無措。他們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正看到關鳳失神的站在廊上。關平見妹妹發獃,連忙上前安慰道:「銀屏,你不用擔心,父親一定不會同意的,他怎麼會把你嫁給那個還在喝奶的娃子。」

關鳳凄然一笑,也不理關平,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走了。關平和關興不解地看著她,正要再勸,就聽到堂中關羽一聲暴喝:「胡扯,我的女兒怎麼能嫁他那個豎子,這是誰出的主意?不怕關某的刀利么?」

廖立淡淡的笑著,看著暴怒的關羽,一聲不吭,等關羽喝完了,這才搖了搖頭,有條不紊地問道:「請問關將軍,將軍的刀雖利,能直下秣陵,斬了孫車騎的頭嗎?」

關羽一愣,開口就要反駁,卻又覺得不好回答。不錯,他的萬人敵寶刀是鋒利,可這打仗不是一人一刀的事,他當然不可能直接殺到秣陵去斬孫權的頭,要是能的話,他也不會呆在這裡了。可是廖立這話,顯然有偷梁換柱的嫌疑,而他關羽最討厭的就是這些逞口舌之利的傢伙。

「關羽雖然不能直接殺到秣陵,但要斬那些不知好歹的匹夫還是輕而易舉的。」關羽冷哼了一聲,一甩手,眯著眼睛看了看廖立的脖子,殺意盎然。他不喜歡這些士人,或者說根本不喜歡這些自以為是的讀書人,以為讀了幾本書就可以橫行天下,就可以指點江山,憑著兩句酸文,就可以攫取高位。別說廖立了,就是主公請來的諸葛亮,關羽都不放在眼裡,他一直覺得劉備就是太信任這個書生了,和孫權談判時吃了大虧,孫仲謀分明早就決定了要和曹操對抗到底,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快就集結了三萬精銳交給周瑜。而諸葛亮自以為聰明,以為是他三言激得孫權與曹操死戰,上了當還以為得計,喪失了談判的主動權。所以赤壁之戰損兵折將,最後取四郡還要巧取豪奪,授人話柄。如今廖立在他面前說出這種荒謬的話來,居然還這麼若無其事,實在是忍無可忍。

廖立還是若無其事,似乎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危險,安然若素,他甚至不用關羽讓,自己走到關羽對面的坐席上,撩起衣擺自已坐了下來,從案上拿起一隻茶杯,從案上的小壺裡倒了點水,很平靜的端到嘴邊呷了一口。關羽被他的平靜反而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大多數書生被他一喝,都體若篩糠,至少也要面色大變的,就算是諸葛亮看到他如此暴怒,也不能這麼平靜,象廖立這樣的,倒還是第一個。

「久聞關將軍為主公奔走,萬死不辭,如今看來,傳言多不可信啊。」廖立嘆了口氣,惋惜的搖了搖頭。

關羽的鳳目一下子瞪得溜圓,他最聽不得人說他不忠了。廖立話音未落,他就一個箭步衝到廖立跟前,大手卡住廖立的脖子,手一抬就將他提了起來。他身高九尺開外,而廖立不過七尺出頭,一下子就被他提得離了地。

廖立沒想到關羽如此霸道,這種流氓打仗的活也幹得出來。他一時有些吃驚,脖子又被他卡得喘不上氣來,白凈的麵皮一下子憋得通紅。他雙手抓住關羽的大手,想要將他的手扒開,但他一個書生,哪裡是關羽的對手,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卻不能動關羽分毫。

「我……是主公的……使者……」廖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這時他才後悔沒把隨從帶進來了,搞得現在呼救都沒人聽見。

「哼——」關羽不屑地哼了一聲,鬆開手,將廖立扔在席上,背過身去,傲然而立:「今天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休想走出這個門。」

廖立伏在案上,狂喘了一陣,這才抬起頭盯著關羽,冷笑一聲:「將軍憐惜一女,斷送主公大業,還談什麼忠心耿耿,萬死不辭?都是些騙人的謊話罷了。一女尚且不舍,若要將軍的性命,豈不是更不可能?」

關羽愣了一下,掃了廖立一眼,見他心有餘悸,不再敢跟他的眼神對視,不由得輕蔑的一笑:「你胡說什麼,我的女兒與主公的大業有何關係?」

廖立坐下了身子,將掉在身前的書信撿起來撣了撣上面的灰塵,抬手遞給關羽:「將軍閱後便知。」

關羽盯著他看了一會,接過書信拆開看了,臉色一變,眉著微微的擰了起來:「主公要向孫權借蒼梧中、鬱林?」

「蒼梧正在桂陽之南,吳巨乃劉荊州所屬官吏,向來與交州刺史士家兄弟不協,如今步騭到了交州,肯定會清除吳巨。主公與吳巨舊交,自然要救,且蒼梧乃桂陽郡屏障,一入步騭之手,則步騭隨時可從南面攻入桂陽,這種情況下主公如何敢放心西征益州?」

「主公要西征益州?」關羽遲疑了一下。

「不取益州,僅憑江南四郡,如何能容得下主公。」廖立覺得有些不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他怎麼能做長沙太守這麼重要的位置。

關羽並不是笨蛋,他很快就明白了劉備要借蒼梧和鬱林的目的所在,當然也立刻明白了孫權要和他聯姻的目的。只是要讓他為此把女兒嫁給那個還在吃奶的娃兒,他實在有些不甘心。但不答應孫權的聯姻,孫權就不能放心他,當然也不會輕易地將二郡借出去。劉備或許可以強取,但那肯定不如能平安的借到二郡來得更合適,兩家相爭到最後,得便宜的只能是在江北看熱鬧的那個曹倉舒。而一提到曹倉舒,關羽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裡的萬人敵長刀,一種屈辱油然而生。他不是沒打過敗仗,只是西陵城下那種丟面子又丟里子的敗仗,實在讓他記憶猶新,不能忘懷。

關羽猶豫了,挺直的背部也鬆了些。他轉過身看著廖立,自已坐到了席上,面色變幻,半天沒有吭聲。廖立見他猶豫了,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將軍其實也不必擔心,婚姻之事,只是權宜之計,孫登才四歲而已,要到能夠成親,至少也有七八年,七八年間,不知道能發生多少事情。到時候主公也許早就取了益州,與孫權、曹操鼎足而立,又何須再寄人籬下。」

「你是說……」關羽眼前一亮,對啊,那小子才幾歲,我暫且應了,他也不能立刻迎娶,至少要等他十歲之後再說,所謂婚姻不過是一句話而已,等主公取了益州,再找個由頭賴帳就是了。

廖立見關羽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廢話。關羽茅塞頓開,心情立刻好了很多,既對主公的大業沒有影響,又沒有損傷女兒分毫,對他來說,就是兩全其美的結果。他很開心,很難得的對廖立露出了笑容:「公淵,剛才關羽魯莽了,還請勿怪。」

廖立心有餘悸,不也再惹關羽,既然事情說妥了,他也不再多留,請關羽寫了婚書,很快就趕回桂陽。劉備聞訊大喜,立刻回信孫權,同時透露了自己將把關羽調到鬱林的打算。孫權接到信立刻傳書步騭,讓出蒼梧、鬱林,原來的蒼梧太守吳巨本來就是劉備的老相識,自然不用再動了,而鬱林太守陸績,則調回秣陵另派他任。

建安十六年五月,關羽到達鬱林。劉備移兵武陵,厲兵秣馬,準備進入益州南部的牂柯郡。與此同時,在北面的涪陵郡,彭羕、朴守帶領的板楯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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