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蜀道難 第十節 韋晃

曹沖沒有問為什麼,從各方面來看,馬家這叛逆案十有八九是個冤案、假案,目的就是逼馬超造反。而之所以要逼馬超造反,大概也不是看中了馬超必反,趁他羽翼未豐先除了他,而是因為這個時候他無法從荊州抽身,他不能丟下剛見起色的荊州去關中。

那麼目的就很明顯了,有人要和他爭功,爭這平定關中的大功。

時機選得好,套子下得好,看準了馬家兄弟謹小慎微的心態,略施小計就把他們套了進去。

「高明。」曹沖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

張鬆鬆了一口氣:「確實高明,不過對公子也不是壞事,公子要娶荀家小姐,這正是好時機。」他頓了頓又說:「荊州今年風調雨順,再過一兩個月就要豐收,公子最好能在大收之前趕回荊州,坐鎮襄陽。如果要打關中,調糧最近的就是河東郡,但河東郡剩餘糧食有限,只怕還要從荊州調糧。」

「呵呵呵……」曹沖他明白了張松和龐統的意思,會意的笑了起來:「永年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去拜訪一下韋大人。」

「諾!」張松笑著退了出去。

※※※

韋晃看到曹沖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彷彿料准了曹沖會來一樣,他沒有多說什麼,帶著曹沖和張松就進了關押馬休和馬鐵的大獄。大獄裡比較空,沒有幾個犯人,但那些獄卒卻精神抖擻,警惕地看著四周,一看到韋晃領著人進來了,立刻打開了獄門。

曹沖聽著鐵門在背後轟隆隆的關上,看著獄中搖曵的燈火,寒意頓起,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韋晃看著他略顯緊張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曹沖有些尷尬地笑道:「讓韋大人見笑了。」

「不妨事,當年周亞夫貴為太尉還說今日方知獄卒之威,他還是帶著大軍平定過吳楚之亂的人物,何況公子小小年紀呢,正常人走到這裡來,沒有幾個不緊張的。」韋晃一邊走一邊笑道:「在這裡關幾年,就算不死,也得瘋了,這本來就不是個常人呆的地方。」

「我看韋大人安之若素啊。」曹沖見韋晃顏色如常,開了個玩笑道。

「也許我天生就適合干這事吧。」韋晃無所謂的笑了笑。他說的有些道理,他是京兆杜陵人,桓靈之間著名的酷吏韋著的兒子。韋著當東海相的時候,就以施政嚴苛出名,手段狠辣,除惡務盡,因此雖然殺了不少權貴做了不少好事,也落下一個好殺的惡名,後來被人陷害,坐論輸左校,回家之後沒多長時間又被人害死。韋晃的性格和他父親很像,為人精明而手段極狠,入府多年,一直在刺奸令吏高柔手下做事,是員得力幹將,但高柔卻不喜歡他的陰狠,一直壓抑著他。去年高柔轉為丞相倉曹屬,本當順理成章的推薦韋晃繼任,卻為此考慮了好久,最終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這才勉強把韋晃報了上去。

曹沖見韋晃臉上有些無奈,有些好奇,還沒來得及問,卻被馬休和馬鐵兩兄弟的慘樣給驚住了。馬休和馬鐵被捆著兩隻大拇指吊在牢房裡,兩隻腳尖勉強能著地,卻沒法站穩,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一條條的布條,渾身血跡斑斑,沒幾塊好肉,縱橫交錯的傷痕里赫然有白色的疽在蠕動,看著曹沖頓時嗓子發癢,頭皮發炸。

聽到腳步聲,馬休勉力抬起頭來,已經腫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竭力分辨著眼前的人影,乾裂的嘴唇扯動著,卻因為嘴上的血皮沾在一起無法張開,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呵呵」聲。

「他們已經認罪了?」曹沖不忍再看,回過頭看著韋晃道。

「回公子,已經認罪了。」韋晃躬身輕聲應道。

「既然已經認罪了,那就放下來吧。」曹沖嘆了口氣,向韋晃擺了擺手道。韋晃猶豫了一下,叫過來人來放下馬休兄弟,又叫過醫匠來給他們清洗了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又灌了幾口湯下去。

馬鐵已經人事不知,湯都灌不進去,從他髒兮兮的嘴角溢了出來。馬休還能動,他感覺到了面前這個貴人對自己沒有惡意,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卻不叫冤枉,想是被打怕了,不敢再胡亂喊冤。曹沖看著眼前的馬休馬鐵,想起去年他們跟著自己一路來到鄴城時英氣勃勃的模樣,不由得慨然長嘆。

「仲美,我是曹沖。」曹沖湊到馬休跟前大聲說道。

「公子?」馬休又驚又喜,抬起頭用力睜開眼睛看著曹沖,眼中顯出狂喜的光來,他連連通通叩了幾個響頭,哽咽著正要說話,卻被曹沖撫在他肩上的手用力一捏,立刻將涌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韋晃見了立刻拱手說道:「公子,我在門外相候。」說著,帶著人退了出去,哐啷一聲將門帶了起來。

「公子,我……我們是冤枉的啊。」馬休放聲大哭,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哭了好一會才收住了哭聲,哽咽著說道:「公子,我們是和兄長通過信,可並沒有說什麼叛逆的話,更談不上起兵造反,鍾司隸就在關中,兄長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更何況西面還有韓文約虎視眈眈,我們一家又都在鄴城,如何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公子,這是有人陷害我馬家,請公子為我馬家做主,我馬家感恩不盡,將來一定粉身碎骨報答公子大恩。」

曹沖看著叩頭不已的馬休,再看看昏迷不醒的馬鐵,感慨不已,他當然知道馬家十有八九是被冤枉了,不過他現在也不敢輕易出手救他,馬家的實力顧然讓人眼饞,但這是叛逆大案,曹丕既然要做,一定會做得徹底。最要命的是,以他對馬超的了解,只怕馬超不用人逼,遲早也是要反的。

他嘆了口氣:「仲美,你……招了沒有?」

「沒有。」馬休堅定的搖搖頭:「這是滅家滅族的大禍,馬休豈能愛一身而以致禍。」

曹沖的眼睛眯了起來,他剛才聽韋晃說他們已經認罪了,怎麼現在馬休卻一口否認,看他臉上的表情,並無半分做偽的樣子,韋晃所說,難道是假的。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貓膩,就不再多說,伸出手摸了一下馬休肩上一道深深的傷口,嘆息道:「難怪你被打成這樣。仲美,孟起的脾氣你比我清楚,你被關進來這麼長時間,只怕他已經得到了消息,我會派人去通知他,不過,你也知道的,只怕未必趕得及。」

馬休身體顫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從他發現有人在暗中監視馬家之後,他為了少惹麻煩,就再也沒給馬超寫過信,以為這樣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現在被曹沖一提醒,他想起了那封所謂的密信,那封信當然是偽造的,但讓他說不清的是,那封信的字跟他的筆跡十分相似,顯然是有高人在模仿,既然如此,他不寫信給馬超,別人就不會寫嗎?

他渾身冰涼,扯動乾裂的嘴唇苦笑了一聲,滿肚子的委屈也化為烏有:「多謝公子,這是天意,天要滅我馬家,人力豈力回天。」

曹沖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馬休也回過味來了,也就不用自己再多說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儘快派人去看看,希望還能趕得及。」

馬休充耳不聞,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的坐在地上,一手抓著一把鋪在地上的麥桿,臉上掛著一種譏誚的笑容,裂開的嘴唇殷紅一片,煞是驚人。曹沖見他心灰意冷,沒了再說話的慾望,只得退出大牢。

「韋大人,這件事是你查的嗎?」曹沖走出牢門,重新站在陽光下面,心頭的壓抑總算消散了。

「正是。」韋晃點了點頭。

「既然他已經認罪了,就不用那麼對待他們了。」曹沖看著遠處的高牆,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韋大人想來也明白,就算馬超反了,丞相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殺了他們全家,如果戰事還沒結束,他們就死在獄中,只怕對大人前程不利。」

韋晃凜然受教。

「韋大人明察秋毫,案子辦得很不錯。」曹沖緩了緩臉皮,笑著對韋晃說道:「兄長對韋大人甚是看重,韋大人當努力。」

「公子。」韋晃露出一絲愧色,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曹沖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正當要問,一個虎士進來附在典滿耳邊說了幾句,典滿一聽,大步走了過來:「公子,子桓公子派人相邀,正在門外等候。」

「兄長找我?」曹沖只得匆匆和韋晃打了個招呼,出了門,就看到曹丕的那輛黑色馬車就停在門外,車夫已經將馬車調過頭來,一副很著急的樣子。曹沖匆匆上了車,曹丕正在車中相候,一看到他就笑道:「倉舒,我一猜就知道你來這裡了。怎麼樣,馬家兄弟還好嗎?」

曹沖看到他這張臉上透出的笑容,想起獄中馬鐵奄奄一息,馬休呆若木雞,不禁感到一陣寒意。他笑了笑道:「現在還活著,不過也快死了。兄長,關中戰事將起,勝負未知,兄長是父親的左右手,又要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了,有些事可得穩妥些好,心急不得啊。」

曹丕愣了一下,曹沖見他不解,將頭向大獄方向偏了偏,曹丕恍然大悟,連聲笑道:「多虧倉舒提醒,幾乎誤了大事,這事我讓人去辦。」

曹沖點點頭,知道馬休兄弟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這才放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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