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戰江陵 第三十九節 去留

蔣干微微點頭,看了一眼幾百步外幾乎能聽到喊殺聲的江東軍,調轉馬頭笑道:「公子從江陵匆匆趕來,剛過漳水就看到了周瑜的水軍從長江逆流而至。看到你們跑的方向,估計到你們要從這裡向北過河,看這片樹林適合埋伏,就在這裡等你們了。將軍請隨我來。」

滿寵一聽曹沖埋伏在樹林里,心中大喜,長出一口氣,就連他身邊的侍衛也都喜形於色,一下子覺得出了生天。滿寵催馬跟著蔣干向前,一邊走還一邊扶了扶戴歪的頭盔。他回頭看了看那些喜笑顏開的親衛,更覺得慚愧不已,今天這樣子算是丟人丟大了。

曹沖恭敬的拱著手,微躬著腰站在曹仁面前。曹仁滿面羞慚,坐在一塊大石上,擺弄著手裡的馬鞭,卻是一言不發,扭著頭看著青青的山坡上幾根樹繁葉茂的老樹。

「叔父,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叔父平安,小侄就放心了。」曹沖微笑著勸道:「折損不過兩千多人,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以叔父區區兩三千人,既守住了江陵,又在周公瑾重兵逼迫之下取回了夷陵,甘興霸聞風而退,退避三舍,叔父的功勞是不用多說的。周公瑾兩萬多人圍城數月,最後還是要落荒而逃,細算起來他也沒有佔到便宜,叔父又何必掛懷。」

「倉舒……」曹仁老臉通紅,欲言又止。他有些不知如何面對曹沖,聽到滿寵的腳步聲,他如逢大赦,連忙迎上來拉著滿寵關切地問道:「伯寧,你沒事吧?」

滿寵哈哈一笑:「沒事沒事,多虧將軍見機早,提醒我注意呂子明,不然險些被那豎子堵在山裡。」

曹仁長出一口氣:「如此就好,只可惜了文達因我之故,戰死沙場。」

滿寵勸道:「將軍此言差矣,為將者難免戰死沙場,李文達陣前斬殺甘興元,為我軍贏得突圍的時間,其功不小,雖死猶榮,將軍不必太過傷悲,還是儘快回江陵,將李文達的戰功報與丞相,也好使他早日得到應有的哀榮,風光大葬。」

「這個不必多說,仁自當速速去辦,不會讓文達抱憾。」曹仁悲戚地點頭說道。

滿寵心裡雖然也責怪曹仁意氣用事,白白折了李通,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如寬言解開曹仁的心結。他勸了曹仁幾句,轉過頭來對曹沖說道:「公子帶了多少人來,準備如何處置?」

曹沖有些為難的苦笑了一聲:「我長途奔襲,戰馬吃不消了,好多人掉了隊,這裡只有一千人不到,也是疲憊不堪。」他又轉向曹仁道:「至於如何布署,還是請叔父下令吧。」

曹仁連連搖手,忙不迭地說道:「倉舒,你這麼說可就讓我難堪了,我不過是一敗軍之將,豈能……」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曹沖打斷了,曹沖搖頭道:「叔父此話將置小侄於何處?小侄不過是一個平南將軍,叔父卻是鎮南將軍,荊州軍事自然還是叔父做主,就算叔父有些許失誤,在天子下詔罷免叔父之前,叔父還不可推諉。」

曹仁啞口無言,他想了想道:「倉舒,既然如此,我就暫且屍位一時吧。你這一千人從西陵遠道而來,為救我又一日急行百餘里,連續行軍已是疲憊之師,我們這裡的殘兵不足千人,不堪一戰,周公瑾還有近五六千人,又新勝一仗,士氣正旺,我軍沒什麼優勢,我看還是先退回江陵再說吧,你看……」

曹沖點了點頭,他剛才就看到了江東軍的士氣高昂,知道自己的人現在已是強弩之末,根本不能再打,能把曹仁救回江陵城已經是大功一件,不必再去找不痛快。當下他點頭稱是:「叔父大人說得有理,我們還是緩緩退去吧。周瑜與甘寧合兵一處有近七千人馬,且其水師滿載糧草,而我軍只帶了兩三日乾糧,不利久戰,回江陵乃上上之策。」

他見曹仁和滿寵都點頭應是,又笑道:「我來斷後,二位將軍請先行一步。」

曹仁搖頭:「倉舒,這可不行,你雖然有一千人,卻已經疲憊不堪,我豈能將你丟下自行逃命。」他看曹沖開口要解釋,立刻抬起手阻止道:「既然你說這裡還由我說了算,那麼就按我說的辦,大家合兵一處,緩緩後撤,周瑜見了,也會心生些忌憚,不至於來追。」

曹沖笑道:「如此也好,那就聽叔父大人的,我們在此稍等片刻,待嚇退了周公瑾再撤。」曹仁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呂蒙和周泰,捊著鬍子點點頭:「也好,嚇他們一嚇,我們也走得安穩些。」

呂蒙在山裡繞了一個圈,卻讓滿寵逃了,心裡鬱悶得一塌糊塗。他在山裡和牛金惡戰一場,損失了幾百人,卻沒有打破牛金的防線,反讓隨後衝上去的周泰和韓當佔了便宜,心裡很不舒服。出了山之後他帶著士卒一路緊追不捨,就是想抓住滿寵好立個大功,省得白來這江陵一趟。眼看著滿寵帶著幾十人狼狽不堪的進了樹林,他也忘了周瑜追擊止於漳水邊的軍令,打量了一下樹林就要衝進來。

正在這時,周瑜的傳令兵到了:「逢林莫入!」

呂蒙大怒,逢林莫入是軍事常識,我豈有不知之理,但眼前的這個樹林這麼小,能藏住幾個人?就算有援軍來了又能怎麼樣,曹仁和滿寵已成驚弓之鳥,早就失去了戰鬥力。我們從江陵出發的時候曹沖還在郝穴,就算他到了江陵得知了消息帶騎兵趕到這裡,那也是疲軍,壯壯聲勢還行,真要打起來只怕又要送我幾匹戰馬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周瑜看著面帶怒氣的呂蒙微笑不語,他縱馬上了一個土坡,縱面遠眺,細細的打量了那個樹林,又讓人叫過斥候來詳細問了附近的地形,這才笑了。

「子明,還想再戰一場?」

「想!」呂蒙突口應道。

「那好,立刻派你的人組成防守陣形。」周瑜笑著揮了揮手,接著命人將幾個斥候叫了過來,吩咐了一番,那些斥候應了一聲,四散而去。

「防守陣形?」呂蒙大惑不解,要打就衝上去,要撤就立刻回頭,在這裡擺什麼防守陣形。他本待再問,卻見周瑜命傳令兵去請魯肅等人,不大時間就見魯肅、周泰、韓當等人匆匆而來。

「天色不早了,就在此處紮下大營,休息一晚,明日回江東。讓人通知興霸,用小船將糧草運到此處。」周瑜吩咐道,他一抬頭看到呂蒙還在傻乎乎的站著,不免責道:「子明,連軍令都聽不懂了?」

「都督……」呂蒙正要問,卻被周瑜攔住了,「要想再打一仗,就按我說的去辦。」

呂蒙一噎,本待再說,周瑜已經身大步走了。他無奈,只得跺了跺腳,回到自己軍中,命人在樹林外一里擺下了阻擊陣型。

林中的曹沖等人也跟呂蒙一樣大惑不解,這周瑜怎麼在這兒紮營了,他的水師就在十里之外,現在天色還早,他撤回船上再休息豈不是更安全?要是心不死,還想跟著追,此時也應該擺出陣形進樹林啊,這不進不退的,又讓周泰和韓當退到後面去,卻是何意?

龐統摸著鬍子想了想道:「公子,這周公瑾會不會是緩兵之計,擺出這麼一個不進不退的架勢先拖住我們,再安排人摸我們的情況,甚至斷我們的後路?」

曹沖聞言皺起了眉頭,他看了一眼同樣皺著眉頭思索著的曹仁和滿寵,再看看有些猶豫的龐統:「士元,你是說他可能猜出我軍只是虛張聲勢,其實已經不能打了?」

龐統點頭道:「這個要算出來並不難,只要計算一下我們從西陵出發的時間和距離就可以猜出來,周公瑾用兵多年,在江夏也打了幾年仗,地形很熟,這個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曹仁不屑的笑了笑,他對龐統如此高看周瑜感到有些不舒服,當然對龐統也更不舒服了。龐統當初就是他的功曹,在江陵時跟他頂過好幾次,他看龐統不順眼,才借口龐統選舉不實,捊了他的功曹之職,將他趕回襄陽的。沒想到這個長相醜陋的傢伙回到襄陽反而走運了,再回到他眼前的時候已經成了曹沖的長史,而且從各種跡象來看,曹沖對他很恭敬,幾乎是言聽計從,這讓曹仁從心裡有些不爽。現在龐統又誇剛剛打敗他的敵人周瑜,他心裡就更不爽了,禁不住要諷刺兩句。

「既然如此,那我們退軍就是,雖然作戰占不了什麼優勢,但撤退還是可以的,我不相信他們兩隻腿的人還能跟上四條腿的戰馬,我們這裡可大部分都是騎兵。」

龐統笑了一聲,點頭道:「將軍說的是,不過將軍可曾想到,我們一旦急退,此地向北都是什麼樣的地形?如果此時撤退,我們在哪裡紮營休息,還是連夜趕路?」

曹仁語塞,他這時才想起來問題的關鍵,此地向北不遠,就是地勢險要的山林,長達數十里,戰馬根本跑不起來,好多地方還要下馬步行,只怕比步卒還是慢上一點。再者此時雖然太陽還沒有下山,但天色已經不早,以他們現在的狀況根本來不及走出山林後再找地方休息,想連夜走山路也不成,現在正是月末,月光都沒有,摸黑走山路就是死路一條。

這狗日的周瑜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處境這麼尷尬?這個丑鬼也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所在?曹仁不免又驚又氣。曹沖恍若未見,他略一思索就知道了原因所在,不免吃了一驚,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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