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禍國 第0754章 名相的輓歌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草民與這二人如此深仇大恨,又怎麼可能還有任何來往?巴不得離他們遠一點呢。」

楊廣點了點頭:「那麼,這二人免官之後,有沒有什麼言論,傳到你耳中過的?」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遍,仔細地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草民記得不是太清楚了,高熲自免官後,一直深居簡出,以前那些找他求官的人也都極少登門了,可以說得上是門可羅雀,而高熲本人也幾乎不出大門,草民沒有聽過他有什麼言論流傳出來。至於賀若弼,自從滅陳之後就給先皇罷了官,奪了軍權,倒是一直怨聲載道,總是說自己身為大將,卻沒有領軍作戰的機會,反倒是以前的部下象史萬歲這樣的人得以升任一軍主帥,甚是有不平之意。」

楊廣輕輕地「哦」了一聲:「那他們自從朕登基以來,對朕的執政治國之策,可有什麼議論?」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搖頭道:「草民愚鈍,沒有特別留意,也沒有聽到什麼言論。可能是因為草民是商人之子,這些關隴集團的將領世家們看不上草民,所以草民很多東西都無從得知吧。」

楊廣的嘴角勾了勾,換了個話題:「王行首,去年為了清洗楊素的勢力,也連累了你丟官,朕的心裡一直挺過意不去的,這回你隨駕巡塞,又險些給奸人陷害,朕有意給你一個官職去做,你看看你有什麼中意的,可以直接跟朕提。」

王世充連忙表現得受寵若驚,跪了下來:「一切但憑聖裁,草民不敢奢求高官厚祿,惟願能幫陛下解憂一二則可!」

楊廣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王世充:「王行首言重了,你對朕的忠心,還有你的能力,朕都是很清楚滴,現在朕還沒有想好這個問題,這樣吧,等朕回京之後,處理完一些人事之後,對你會另有重用,你看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一閃而沒,連忙說道:「一切但憑陛下聖裁!」

王世充退出御帳之後,正好看到蕭瑀也站在帳外等候接見,二人心照不宣地眼神對視了一下,便各自匆匆而去。

蕭瑀走進了帳內,發現楊廣正負著雙手,背對著他,撫須沉吟著什麼,蕭瑀知道楊廣這個樣子一定是在思考什麼麻煩的事情,一言不發地站在帳門口。

楊廣久久才長出一口氣:「蕭愛卿,這回多虧了你的提醒,朕才知道了這麼多的事情,想不到就連宇文述的兒子,都敢做這生鐵走私之事,這些關隴世家的子弟,還不知道對朕有多不滿意呢。」

蕭瑀走上前去,平靜地說道:「陛下,您自從遷都東都之後,天底下又是多年太平,無大的戰事,這些關隴世家子弟很多都無法繼續通過軍功得爵,前些日子您又下令,先皇一朝所有的公候伯子男這五等爵位,如果本人沒有軍功或者是治政之功,一律廢除,不得襲父爵,這個命令只怕引起了這些軍功貴族子弟的恐慌,如果不能再無功得父親的蔭爵,那以後可能要喝西北風了。也難怪宇文化及會鋌而走險,想要搶奪王世充家的產業。」

楊廣咬了咬牙:「好了,朕心裡有數了,看來不能把這些丘八逼得太狠,得想辦法找個機會打一仗,讓這些人看到點希望才行。對了,這一陣朕出巡塞外,國內通濟渠,山陽瀆和邗溝修得如何了?」

蕭瑀變戲法似地從袖子里掏出了兩道奏摺,遞給了楊廣:「從江都到洛陽的水路,經過陛下下旨的兩年整修,已經是暢通無阻了,只是從黃河到涿州郡的水路,現在還沒有開工,這回陛下出巡塞外,也應該看到,涿郡一地的軍糧儲備,供應我們這回的五十萬大軍巡塞兩個月就比較緊張了,若是日後想要大舉進攻高句麗,只怕還是得動用江南的糧食錢賦才行。」

楊廣點了點頭:「那你下去給朕擬道旨意,明年一月開始,詔河北山東諸道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必須服一個月的徭役,必須給朕在一年的時間內,把從涿郡到黃河的運河給朕挖好嘍,最遲到大業五年的時候,朕要從江都開始,乘龍船到涿郡,若是有人拖延時日,延誤工期,朕定當嚴懲不赦!」

蕭瑀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得意,嘴上卻說道:「臣謹記陛下的命令,回去後即擬旨,是要馬上傳檄河北州郡嗎?」

楊廣搖了搖頭:「不,暫且押後,等朕回東都後處理完了高熲賀若弼一黨,還有宇文化及兄弟再說。這兩個都是大案,涉及國家的穩定,一個不留神,就可能出問題。」

蕭瑀點了點頭:「陛下聖明!」

楊廣突然問道:「蕭愛卿,對高熲和賀若弼,還有宇文弼,你覺得如何處理呢?」

蕭瑀微微一笑:「昨天陛下就問過微臣這個問題了,微臣的看法還是一樣,按律,賀若弼當斬,高熲和宇文弼則免官流放嶺南。」

楊廣馬上說道:「不,現在朕改主意了,這次宇文化及的案子說明了一件事,關隴軍功家族對朕的政策非常不滿,尤其是對朕暫時沒有發動戰爭,又廢除了那些蔭功爵的事情,人心惶惶,本來朕這個詔令只是為了清除象楊素這樣以功蔭子的事情,不過現在看來整個關隴軍功集團都誤讀了這條命令,連宇文化及都開始結交突厥人,想要搶奪富商的產業以保富貴,若是這時候高熲再以他的影響力拉攏一些舊部,事情就麻煩了。」

蕭瑀的背上一陣發涼:「陛下的意思是?」

楊廣的眼中殺機一現:「哼,本來朕還想留高熲一命,現在看來是不能留了,這個旨意馬上傳下去,即刻擬詔,將高熲,賀若弼和宇文弼三人下獄,治其妄議國政,對君父大不敬之罪,全部就地斬首,而其家人,則分別流放邊關,終朕一朝,不得赦免!」

蕭瑀點了點頭:「微臣明白了,這就去辦。」他轉身剛一邁腿,又折了回來,小聲地問道,「那,宇文化及兄弟,還有宇文述將軍?」

楊廣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暫時不要動他們,還是帶回東都再說,朕要看看宇文述的表現,再行定奪。」

蕭瑀恭敬地退下,楊廣突然說道:「對了,監斬高熲等人之事,交給王世充去做。傳朕的旨意,撥給他一千軍士,明天午時在榆林城中開刀問斬!」

入夜,榆林城中的大牢里,平時關滿了走私不法商販的內牢,這會兒變得空空蕩蕩,所有的普通犯人都被押往了城外的軍營中暫住,偌大的牢房裡,幾十間木牢中,只剩下了三個籠子里還有人,給脫去了官袍,換上了死囚號服的高熲,宇文弼,賀若弼三人,分別給關在一個牢籠之中,牛油巨燭噼哩啪啦地燃燒著,牢房中那腥臭難聞的屎尿味刺激著他們的神經,而三人的表情,卻是各不相同。

宇文弼不停地在那裡哭天搶地,一遍遍地說著自己無罪,要面見陛下;賀若弼則一如既往地當著怒吼天尊,嚷嚷著老子曾經為國家立下的功勛;只有高熲,正襟危坐,閉著雙眼,峙淵岳停一般,一言不發,彷彿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一個披著黑色斗蓬的身影閃進了這個牢房裡,後面跟著四個蒙著面,壯如熊羆的軍士,宇文弼和賀若弼一看到有人來,彷彿看到了希望,紛紛從地上彈了起來,撲到牢籠的邊上,大呼冤枉。

斗蓬客對這二人視若不見,徑直地走到高熲的牢前,站定之後,他兩隻眼中的碧芒一閃,也不說話,單手一揮,身後的一個壯漢上前打開了牢門,對高熲說道:「高熲,跟我們走吧,有人要見你!」

高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這個黑衣蒙面人,他很清楚地感知到,此人正是王世充,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王世充變著嗓音,聲音含混不清地說道:「齊國公若是想安排好身後之事,最好跟我來。」說完,他一轉身就向著牢外走去。高熲搖了搖頭,從地上長身而起,跟著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外面的小院里,只剩下王世充和高熲二人,所有的護衛都退出了院子,在各處值守,這是個絕對安全可靠的談話之地。

王世充掀下了頭上的斗蓬,緩緩地轉過了身來,他嘆了口氣:「齊國公,當年我從突厥回來的時候,你把我下獄治罪,關在刑部的大牢里,我記得我走出大牢的時候,感覺就是和現在差不多。」

高熲冷冷地說道:「老夫那次從頭到尾也沒打算要你的命,你現在出來,和當年的感覺又怎麼會一樣呢?這回是你在操縱別人的命運,乃至生死。」

王世充微微一笑:「齊國公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在今天進這牢之前,在那御營之中,我的命運不比您好到哪裡去,同樣也是一個無形的囚犯,楊廣對我的懷疑與防備,在今天之前,從沒有放鬆過,直到現在,我得到了送您這三位上路的權力,才算真正地渡過了楊素死後的危機,所以我說我現在的心情,和當年從刑部大牢出來,別無二致。」

高熲冷笑道:「王世充,這回又是你出賣老夫的嗎?是不是你覺得良心有愧,所以在我們處刑的前夜,還要過來跟我們說些什麼,求得我們的原諒?又或者,是想像你當年向王世積復仇的那樣,看著我們的這副模樣,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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