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禍國 第0733章 封倫的投名狀

東都城中,百官坊內,車水馬龍,以前門庭若市的楚國公府,大門已經改成了黑色,而門頭上也已經懸起了白綾黑紗,楚國公楊素的靈堂還沒有撤除,專等著遠在宋州的嫡長子楊玄感回來奔喪,楊素已經死了十幾天了,多數他生前的故交同事都已經來過,這幾天雖然府門大開,但已經沒幾個人上門了。

隔著楚國公府一條街的許國公府,卻是門庭若市,熱鬧得緊,排隊在外等候的馬車,幾乎塞滿了整條街,而一輛輛裝飾豪華的高檔馬車,能預示著這些車主的身份,更能襯托出這位新貴許國公宇文述,現在是何等的權勢衝天。

楊萬石倚在靈堂的門邊上,遠遠地聽著許國公府的喧囂,恨恨地向著地上吐了口口水:「這幫趨炎附勢的小人,阿大在時,一個個屁顛屁顛地來咱們這裡,現在阿大剛走,就改換門庭去巴結許國公,真不是東西。」

一邊的楊玄挺往面前的火盆里送著紙,嘆道:「萬石,阿大還在這裡看著你呢,嘴上留點情吧,人在情在,人走茶涼,這也是世間常情,別怪人家。」

楊萬石的嘴角勾了勾:「別的人我還能忍,就是封倫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他的官位全是靠了阿大得來的,連老婆都是阿大給他找的,以前看他在家裡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樣,現在咱家正是艱難的時候,那些門客們離開也就罷了,可是封倫作為阿大的侄女婿,以前給了他那麼大的幫助,這個人居然也轉身就走,去了那宇文述的府上,阿大屍骨未宑,他就做這種事情,要不是大哥還沒回來,依著我性子,早就過去打他一頓了。」

楊玄縱冷冷地說道:「都什麼時候了,別再給咱們楊家添亂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來的擋不住,想走的也留不了,這個時候,咱們就得兄弟團結一心,少管別人的事情,一切等大哥回來,自有定奪。」

楊玄感不在,玄縱就是一家之主,他一發話,其他兄弟們全都噤了聲,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一身孝服,粗麻斬衰打扮的紅拂,面無表情地一張張地向著火盆里送著紙,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許國公府內,金壁輝煌的會客大廳里,這會兒卻是門窗緊閉,一身綾羅綢緞的宇文述,正端坐在一張純玉製作的胡床之上,紅撲撲的臉上,面沉似水,而那兩道鼻翼的法令紋,卻顯得格外地明顯,一般情況下,只有這位以腹黑奸詐出名的當朝新貴在想著害人辦法的時候,才會陷入如此的沉思狀態。

而在客位的首座,卻是坐著一位年約四十,長須飄飄的文士,值得注意的是,此人還穿著一身齊衰孝服,粗麻衣服,渾身上下非黑即白,可不正是那楊素的侄女婿,現任內史侍郎的封倫?

封倫的對面,站著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同樣年約四旬的他,和老爹的陰鬱氣質極為相似,但又沒有宇文述作為多年大將的那種勇武霸氣,整個人尖嘴猴腮,不象一個國公的嫡長子,倒象是一個市井之徒,一雙卧蠶眉下,兩隻三角眼滴溜溜地轉著,對著封倫上下打量。

宇文述緩緩地開了口:「封侍郎,你說這件事是蕭皇后的親弟弟,內史侍郎蕭瑀向你交代的,既然如此,蕭侍郎為何不親自跟老夫說這件事,而是要通過尊駕來轉告呢?那王世充本是楚國公所舉薦的,按理說跟你封侍郎也是一路人,你卻在楚國公屍骨未寒的時候,穿著喪服就過來跟老夫說要除掉王世充,這如何能讓老夫相信你的來意呢?」

封倫微微一笑:「蕭瑀與在下同為內史侍郎,平日里私交甚好,也深知在下雖然與王世充同列朝班,卻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會將此事向在下透露。」

宇文述輕輕地「哦」了一聲:「封侍郎和王世充有何仇?怎麼老夫從沒有聽過呢?」

封倫一想起以前跟王世充的血海深仇,他的前胸都開始發起疼來,那種在海水裡泡了幾天,磨得肋骨被海水侵蝕的痛入骨髓的感覺,彷彿又重新開始刺激起他的神經,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此人跟在下的仇恨,已經有十幾年了,當年平定江南的時候,此人就故意在楚國公面前出風頭,搶我的功,到了上次遠征高句麗時,又故意害我,利用他監督造船的便利條件,故意給我前軍將士提供不耐風浪,偷工減料的破船,害得我們前軍遭遇了風浪,上萬將士葬身魚腹,只有我一人抱著木板在海上漂了幾天才活下來。」

宇文化及冷笑道:「既然王世充有如此行徑,封侍郎為何不奏請聖上明查此事,治他的罪呢?你可是楚國公的侄女婿,王世充還能騎到你頭上不成?」

封倫恨聲道:「這王世充手上有幾個臭錢,上下打點,那時候他抱著高熲的大腿,楚國公當時也不敢為此事跟高熲正面起了衝突,所以只能讓我忍下這口氣,後來高熲快要倒霉時,此人又見風使舵,轉投了楚國公,當時楚國公要全力幫助當今至尊扳倒高熲和楊勇,需要利用王世充這個心狠手黑,又熟知高熲那裡虛實的人投奔過來,這才接納了他,只不過是一時利用罷了。」

宇文化及冷冷地說道:「一時利用?那為什麼高熲倒台之後,楚國公還是暗中和王世充保持了極密切的關係?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仁壽的四年里,楚國公一直跟王世充私下裡有往來,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保舉王世充當那郢州刺史?一個並非世家子,全無背景的西域胡人都可以爬到屬於我們世家子弟的刺史之位上,簡直是對我們這些世家子弟的侮辱!」

封倫的嘴角勾了勾,迎著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那四道冰冷的目光,打了個哈哈:「世子可能有點誤會吧,楚國公可跟這王世充沒什麼交情,甚至我那大舅子楊玄感,還跟李密聯手大鬧過王世充的婚禮,甚至把王世充本來要跟渤海高氏聯姻的那個姑娘給弄死了,你們說,有這層仇恨,楚國公在世時又怎麼可能向著王世充呢?總不可能不護著自己的親兒子,去偏向一個外人吧。」

宇文化及冷笑道:「封侍郎,當年王世充死了未過門的媳婦後,是向我們宇文家求的親,你說的這事我當然知道,但後來我們多方探查,發現此事沒這麼簡單,高熲當時是要把那個姑娘強塞給王世充,因為王世充以前最喜歡的一個侍妾死於貓鬼案中,所以王世充為了擺脫高熲對他的控制,沒準和楚國公早就商量好了,故意演這齣戲的,這麼多年來楊素雖然明著不提拔王世充,但暗地裡王世充卻和楊玄感一直走得挺近,真要是那種奪妻之恨,還會這樣?」

封倫眼珠子一轉,哈哈一笑:「世子一定是有所誤會了,這王世充雖然為人可惡,但畢竟很有錢,楚國公在世時,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往來,你們想想,以楚國公對自己親人和門客的提拔程度,若真是和王世充有聯繫,又怎麼可能讓王世充在五品官的任上一做就是五六年呢?二位真是多心了,楚國公跟這王世充,是沒有你們想像的那種關係的。」

宇文化及白眼一翻,還待再開口,宇文述卻突然一舉手,止住了兒子接下來的話,他緩緩地說道:「封侍郎,楚國公和這個王世充有什麼關係,老夫沒什麼興趣知道,就算以前他跟王世充聯手,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老夫現在在先皇面前有那麼一點地位,可以說幾句話,但畢竟談不上一手遮天,這王世充乃是朝廷堂堂五品命官,有開府之權的將軍,並非無名之輩,而且此人跟不少關隴貴族和山東世家都有合夥做生意,就好比楚國公家,你也承認跟這姓王的有生意往來,老夫若是動他,一來有違國法,二來會犯了眾怒,這第三嘛……」

封倫微微一笑:「這第三嘛,許國公可是想說做這事的話,對您又有什麼好處,對嗎?」

宇文述撫著自己的那把山羊鬍子,微微地眯著眼,笑而不語。

宇文化及跟著說道:「就是,封侍郎,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這樣瞎扯蛋了,你來找我們,只怕蕭皇后那裡的委託在其次,幹掉王世充,分他的財產才是主要原因吧。」

封倫「嘿嘿」一笑:「世子好眼力,不過在下有自知之明,如果此事一旦成功,王世充的那些生意嘛,全部交由許國公來你發落,在下只要點您吃完肉後剩下來的湯,就可以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封侍郎,這肉可不好吃啊,打斷骨頭連著筋,牽涉著多少家世家的嘴呢,不管是誰,想要獨吞,就不怕崩了自己的牙么?你讓我們宇文家頂在前面犯了眾怒,自己卻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後面收你的那份好處,這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封倫連忙擺了擺手:「世子言重了,我今天登門求見,自然是已經有了通盤的考慮,如果許國公肯做這事,那我自然會想辦法套出王世充的那些生意合伙人,然後再由我出面,向那些人曉以利害,讓他們同意以後和許國公保持合作關係。」

宇文述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人也坐直了身,眼中充滿了期待的神色:「封侍郎當真能做到這點?」

封倫自信地點了點頭:「若無把握,在下又豈敢登門呢。」

宇文化及的眼中閃過一絲不信:「封侍郎,你的這話也說得太滿了吧,我們也查過王世充的底細,這傢伙對於生意合作夥伴保守得極為嚴密,我們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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