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禍國 第0732章 退婚明志

魏徵微微一笑:「這就是楊廣作死的第二步,得罪了關隴軍功貴族們還不至於讓他完蛋,畢竟在均田制之下,以前八柱國家族那樣的大軍事世家已經不復存在,而來源於鮮卑人部落兵制的舊府兵制也早已經難以為繼,就好比二位關隴大世家,蒲山郡公貴為柱國家族,家兵不過數百,而楊世子身為頂尖的楚國公家族,也沒有能和朝廷對抗的軍力,說白了就是一點,你們手下無兵,兄弟子侄乃至家丁部曲可以為將,可以為低層軍官,但最根本的基層士兵,你們沒有。」

楊玄感點了點頭:「不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部落兵時代了,就是以前進入中原的鮮卑人,也早早地和漢人融為一體了,普通的牧民們都成了種田的農民,成了大隋的子民,而部落上層的頭人,貴族們,則成了這些關隴軍功世家,不可能象幾百年前那樣舉部落謀反,就是我這回明知父親給昏君害死,也無力報仇。」

魏徵撫了撫自己的山羊鬍子:「武將世家們造反基本上不用太擔心,因為他們手下沒兵,但另一方面,這些關隴世家也多數只是勛官,在朝為官的並不多,象你楊世子,靠著以前楚國公的衝天權勢,加上自己的戰功,得到了這個刺史之職,可是蒲山郡公就沒這麼幸運了,恕我直言,您現在雖然名聲很響,但嚴格意義上也只是個普通百姓,雖有爵位,卻無實權。」

李密嘆了口氣:「有誰不想入朝為官呢?但朝中的官員名額就那麼一些,要不就是外放刺史,等著考核優異,而朝中又有名額後才有入朝可能,要不就在家治學,博個名聲,你以為要不是楊廣不讓我當勛衛,我願意舍了這條求官之路?」

魏徵哈哈一笑:「這就是了,秦朝時天下不過九州,到了東漢也不過十三州加一個三輔地區,可現在天下的州郡卻是越來越多,這次廢州為郡,足足有四百多個郡,這些是怎麼來的?還不就是為了安置各位勛貴的子弟,才把州郡越搞越多嗎,這樣大家都是三四品的刺史,以後也好排著隊有進京為官的機會。」

楊玄感點了點頭:「自魏晉以來,一向如此,只是朝中的官員則多為重臣了,可以參與國事討論,這些官職往往都是給北方的世家大族,以五姓七望為首的把持著,要麼就是宗室重臣,比如現在的納言楊達,就是楊隋宗室的代表,而蘇威則是前朝遺老。」

說到這裡時,楊玄感的雙眼一亮:「魏先生,你的意思是,楊廣現在開始搞江南文人的小圈子,所謂的七貴里,除了裴世矩外都是全無根基的江南文人,這是要疏遠北方大族的意思?」

魏徵笑道:「楊世子一語中的,北方的山東大族,多年來都跟關隴世家們結為姻親,有些更是同時身為山東大族和關隴貴族,比如蒲山郡公家族就同為五姓七望和柱國家族,楊世子家的弘農楊氏也同時是關隴軍事貴族中的重要成員,所以關係可謂盤根錯節,即使是先皇也不得不厚待這些世家大族。」

「開皇年間的幾次謀逆大案中,給剷除的虞慶則,王世積等人,都不算是什麼大家族,這就保證了整個大隋權力機構的穩固,可謂君臣共治,而世家子弟們遠高於普通人的文化水準也保證了治國重臣們的水平,這才是真正的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啊,換到國家柱石上,就是打仗靠關隴胡漢軍功世家,治國則靠山東漢人大世族。」

李密長嘆一聲:「魏先生雖然從未進入朝堂,但對本朝的底細,卻遠比絕大多數朝堂之上的官員要熟悉,雖然重用世家是本朝的國策,但是遺漏了魏先生這樣的大才,實在是大大的遺憾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家子治國雖然有其穩定性和合理性,但難免滄海遺珠,會錯過象魏先生這樣的民間俊才,所以還是得想些別的辦法,保證這些中下層的人才有上升空間,出頭之日,以免象當年劉邦,蕭何之類有才之士不平則起的情況發生。」

楊玄感點了點頭:「所以不少官員,尤其是軍職官員有開幕府招覽賢才的許可權,這點也多少能彌補個中不足,先父在世時,也是每天大開府門,招納賓客,真才實學的人,先父也會舉薦給朝廷的。」

魏徵搖了搖頭:「楊世子畢竟還是高高在上,看不到民間草根的心思,象我這樣的人,是進不了楚國公的府門的,每天排隊要見楚國公的世家子都有幾十上百,哪輪得到我這種沒有背景的普通士人呢?若不是遇到了主公,魏某每天也只能是擺攤算命,混此一生罷了。」

「可是楊廣的想法卻和我們不一樣,他現在是重用江南文人,這些人多是清玄之士,喜歡脫離實際,談理想談人生,講世界本源,高尚道德,除此之外也是吟詩作賦,雲遊各處名勝古迹,這些人就是古代所說的名士,縱情于山水,才高八斗,望之如似神仙,但並無治國的實際才能,讓他們當州郡刺史,他們弄不清錢糧稅賦,讓他們入朝執政,更是不可能管理好整個國家。」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吧,象裴蘊和裴世矩,好象就有這方面的才能,當然,虞世南虞世基兄弟這樣的人,確實只是繡花枕頭罷了。」

魏徵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鬍鬚:「但楊廣總的思路是提拔和重用這些沒有根基,尤其是沒有和關隴軍功世家們聯繫到一起的江南文人,這些人有沒有才暫且不論,但起碼在楊廣看來,是安全可靠的,你們要知道,多年以來,北方世家大族在朝為官,制訂政策,都是要保證關隴世家的利益,就是高僕射或者楚國公當政時,也是不停地要對外發動戰爭,讓關隴世家們有仗可打,有功可得。這才能鞏固文臣集團和武將勢力之間的聯盟關係。」

「可是這些江南文人們上台後,就未必還想對外發動戰爭了,他們並不懂治國,也並不懂何為戰爭,利用的無非是楊廣好大喜功的心理,打仗講排場,堆人數,從讓楊廣巡幸東都就派出幾十萬人跟隨來看,以後如果征伐高句麗,沒準還真會派出百萬大軍呢,那樣很可能會因為後勤跟不上而失敗,要麼就是高句麗人畏戰而降,這樣關隴軍事貴族們也會因為僧多粥少,而分不到多少軍功,必有怨言。」

楊玄感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國家畢竟還有先皇留下來的老底子,制度還在,我想不是那麼快就能垮掉的,七貴為首的小集團也只是楊廣現在的近臣班子,多是以內史省的文官為主,還不是尚書省的行政高官,魏先生,你的想法是不是太樂觀了些,只要朝中的官職還在大量向著北方的世家子們開放,這個集團就不會這麼容易轉而反對楊廣。」

魏徵微微一笑:「朝堂之上的事情也許可以忍一忍,可是牽涉到身家基本利益的事情,就忍無可忍了,剛才說到挖運河的事情,一旦在河北和山東那裡開挖從黃河通到涿郡的大運河,那麼勢必要在河北一帶強征民夫,這些世家大族,在河北和山東的大片農田,到時候由誰來耕種?」

「而因為挖河而加的稅,包括以後打仗要征的兵,這些河北大族又要放大筆的血,一來二往,還會再支持楊廣嗎?先皇為了穩定這些主要出自河北的五姓七望為代表的大世家,歷年來無論是征戰還是修宮殿,都是徵發關中一帶的民眾,很少在河北大興土木的,就是因為這裡是天下民怨最重的地方,而且民風剽悍,又有大批漢人世家,想要造反會非常可怕,連先帝都只能安撫的地方,楊廣卻要讓此地成為全天下賦稅最重,壓迫最深的地方,這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麼?」

李密突然笑了起來:「行滿,莫非當年你走那山東河北,也是早早地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提前在那裡布勢了,就是準備有朝一日,在河北能夠興風作浪嗎?」

王世充冷笑道:「玄?不也是同樣的心思嗎,要不然怎麼會出現在范陽盧氏的家裡呢?」

兩人相對哈哈一笑,一切心思,盡在不言中。

楊玄感也跟著笑了起來:「原來你們兩位早就在為今後的天下大亂作準備了,怎麼樣,現在河北一帶,能揭桿而起的豪強能有多少?」

王世充正色道:「妙才,你不要太樂觀了,就是擁兵幾十萬的楊諒,也給兩個月不到就消滅了,河北那裡,自從鄴城被毀之後,也不再有可以團聚起來,公然對抗朝廷的中心城市,這就註定即使到時候有人苦於楊廣的暴政而逃亡,成為盜匪,也只會一股一股地,聚集於河北和山東各地的山林草澤之中,要想成為動搖隋朝的力量,至少還要再等個幾年才有可能。」

楊玄感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為什麼?不是說關隴世家不會站在楊廣一邊的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剛才說的是,大部分人會持觀望的態度,只要能征戰得功,自然不缺爵位,沒必要造反,但要是天下的百姓紛紛起事,幾年內都無法剿滅,平定,那這些人就會打另外的心思,借剿匪的時候擁兵自重,觀望天下的局勢了,一旦楊廣無力掌控各地的軍隊,或者有一個領頭的強力貴族起來造反,讓天下人都覺得大隋也並非不可戰勝的,那我們的機會就真正地來臨了。」

楊玄感一動不動地盯著王世充的眼睛,沉聲道:「行滿,你以前跟我一直在打賭,說要我第一個起事,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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