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荊郢 第0710章 豬頭斷案

圍觀百姓們一個個停止了嚷嚷,又開始盯著大堂看。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問道:「既然劉七在這郢州城做生意的口碑不錯,而且在江陵那裡一個二文七厘的銅碗,放在郢州能賣五文錢,你嫁給劉七有十三年了,按說錢應該攢了不少吧。」

朱氏一聽這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低聲道:「回大人,其實民婦嫁給劉七以來,他做這銅器生意,而民婦則閑時做些針線活兒,貼補家用,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省吃儉用,一件銅器扣除給店家的寄賣費,能賺個一文錢左右,總算存下了七八萬錢,劉七一直念叨著要開家自己的鋪子,沒想到,沒想到……」

朱氏說到這裡一下子哭得如梨花帶雨,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世充冷冷地看著朱氏,他的目光總是在躲閃著自己的視線,直覺告訴王世充,這女子身上有問題,而剛才朱氏所說的話中讓他發現了一個破綻。

王世充問道:「這七八萬錢都是以銅錢的方式存在你們家嗎?」

朱氏依然低垂著頭,輕聲道:「回大人,七八萬枚銅錢,數額巨大,我們不可能全變成銅錢放在家的,也沒地方放,所以都是開了萬福錢莊的錢票。」

王世充「哦」了一聲:「那這些錢票現在可在?」

朱氏一下子又哭了出來,聲音也變得哽咽:「那天一場大火,把家裡的賬簿和錢票全都給燒光了,連家也沒了!大人,民婦現在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啊!」

堂下的圍觀百姓們一陣嘩然,人人都在搖頭嘆息這朱氏命運的悲慘,更有些心直口快的直接開始罵起劉三趁火打劫,欺負個弱女子,實在是該下拔舌地獄。群情激憤,眾口鑠金,所有能想到的惡毒話都潑向了劉三身上,饒是劉三一條七尺大漢,仍然是被說得冷汗直冒,心驚肉跳。

王世充等著外面的聲浪略微平息了一些,繼續問道:「朱氏,你可記得這七八萬錢的錢票是什麼時候去兌換的?」

朱氏搖了搖頭,道:「不是一次兌換的,雖然我管著家裡的賬簿和現錢,但是真正作主的還是劉七,他是每次家裡存到個六七千的現錢,那口放錢的箱子裝不下了,就會取個五千到錢莊,換成錢票,具體的時間也不定的。」

王世充的眼神開始凌厲起來:「這麼說來,這些錢票在萬福錢莊也是查不到的嘍?」

朱氏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大人,那存錢的事情是亡夫所為,民婦並不清楚,民婦從來沒有自己去存過錢,只知道亡夫每次去了以後,都會換成錢票交給民婦來保管,至於那錢莊是不是有記錄,民婦不知。」

王世充微微一笑:「柴護衛,萬福錢莊的張管事來了嗎?請他上來作證。」

須臾,高高胖胖的張管事上了堂,向著王世充行禮跪拜,王世充也不多客套,上來就直奔主題:「張管事,請問你們錢莊有沒有本城的銅器商人劉七前來兌換錢票的紀錄?」

張管事搖了搖頭,道:「回刺史大人,我們錢莊只認錢,不認人,來兌換錢票的客戶只要拿出足額的現錢,就可以開給他相應數額的錢票,這叫銀錢兩訖,至於是誰來兌換,我們這裡是不做記錄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你們錢莊經常會收到五千錢以上的兌換嗎?這應該算是大額了吧。」

張管事微微一笑:「這城中只有我們一家錢莊,四方的行旅,本地的客商,每天都會上門來進行結算,有些是提錢,有些是存錢,我們錢莊一天經手的交易額都有十幾萬,這五千錢真的不算是大數目。」

王世充緊接著問道:「那你們最後兌換錢的話,是一定要本人持錢票來才行嗎?還是不管是誰,只要手持錢票,都可以給錢?」

張管事正色道:「刺史大人,剛才小的已經說過,我們錢莊連收錢開錢票的時候都不認人,不作記錄,只認錢票說話,那麼在付錢的時候也是一樣,不管是誰,只要持了本錢莊的錢票,那就要給錢,這就是我們萬福錢莊的信譽。」

王世充點了點頭:「有勞張管事了,你可以下去啦。」

張管事退堂後,王世充對著臉上表情依然平靜,卻明顯不如剛才從容淡定的朱氏,道:「朱氏,剛才張管事說了,給錢只認錢票說話,不問其他。那麼你家的錢票給一把火燒掉了,就是說你現在身無分文,那錢莊里的錢也取不回了。」

朱氏一聽到這話,馬上眼淚就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邊哭邊道:「青天大老爺啊,這可讓我怎麼活啊,房子沒了,相公死了,這下連錢也沒有了,劉七啊,為妻乾脆這就跟你去了啊。」

王世充搖了搖頭,道:「不,你還有個地方可以去,那就是你的娘家啊,難道你爹會看著你這樣窮困潦倒而不管?肯定會把你給接回去的吧。」

朱氏微微一愣,止住了哭聲:「大人,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民婦已經是劉家的人了,還怎麼回娘家呢?」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你有劉家的孩子需要撫養,那確實沒理由回娘家,但你和劉七又無兒女,而且現在一把火把房子和財產全給燒了,為什麼不能回呢?出事也有七八天了,難道你娘家都沒收到消息,沒派人來這裡看你?」

朱氏搖了搖頭:「沒有,民婦這十餘年來從沒有回過娘家,只是每次在劉七去江陵進貨時讓他代我向父母問好。江陵離這裡有三四天的腳程,民女自從吃了官司以來,也給關進了大牢,沒法向娘家人傳遞消息,可能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民女被告一事吧。」

王世充心中有數,點了點頭,道:「朱氏,現在我來問你當天火災的事情,你要把當時的情況說清楚了,不得有半分遺漏。」

朱氏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坐直了身,緩緩地道:「那天正是半夜,劉七和民婦早早地睡下了,因為他第二天還要到下面的天門縣去收一筆貨款。」

「大概到子時的時候,突然劉七把民婦搖醒,當時外面火已經燒起來了,我們也顧不得穿外衣,直接就穿著中衣向外逃命,本來都逃出來了,可是,可是劉七他說,他說賬簿和錢票還在裡面,他要回去拿,於是就把民婦推出了院子,自己又跑回了著火的房間。他剛進去,房子就塌了,再也沒跑出來」

朱氏說到最後,悲痛欲絕,幾乎哭暈在了地上,捶胸頓足,再也說不出話。

王世充不顧門口的一片唏噓之聲,沉聲道:「朱氏,你是說,那劉七是活活地被燒死的嗎?」

朱氏泣道:「是的,劉七進那屋子時,還是活的。」

王世充點了點頭,繼續道:「你家失火燒了個精光,還有沒有連累到周圍的鄰居?」

朱氏搖了搖頭,道:「回刺史大人,我們家是住在城西城牆根下的一處獨門宅子,跟最近的鄰居家也隔了幾十步遠,所以燒的只是我們一家而已,沒有燒到別人家。不過周圍的街坊鄰居當天晚上都拚命地過來幫忙救火,劉七的屍首也是隔壁的李主公和王大叔他們幫忙弄出來的。」

王世充通過張金稱再次傳喚了證人李大牛和王金寶,二人的說法也都與朱氏相符合,說是當時半夜裡感覺熱浪撲來,而朱氏在院門外拚命呼救,大家就一起幫著救火,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劉七當時進入了那房中,那劉七的屍首還是第二天清晨,火被完全撲滅後,大伙兒在那間房裡找到的,當時已經給燒成焦屍了。

王世充聽完之後,繼續傳喚了本州的仵作,那仵作也表示,屍體燒得面目全非,難以辨認,至於身上是否有其他的刀劍傷,也因為是焦屍而無法判斷。

王世充聽到這裡,微微一笑,道:「本官有辦法讓屍體開口,說明當時的情況。」

州衙口的眾人聞言,一陣嘩然,多數人都是目瞪口呆,讓屍體開口,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這位新來的刺史大人卻在這大堂之上,公然說他可以做到,一時間,一道道懷疑的目光集中到了王世充的身上。

朱氏在聽到這話時,身體微微地震動了一下,繼而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頭:「青天大老爺,您可要還亡夫一個公道啊!」

王世充正色道:「本官就是做這個事情的。張都尉,帶上朱氏和劉三,到南城門外去一趟,另外,把劉七的焦屍也帶過去,噢,對了,再帶兩口生豬過去。」

一個時辰後,郢州城的南門外,黑壓壓地圍了一大堆人,本來一早上圍在州衙外的就有四五千人了,王世充一說能讓劉七的屍體開口說話,一下子全城的人都來了勁頭,店鋪全都早早地關門歇業,上至八旬老翁,下到三歲小兒,全都蜂擁到了那郢州南門外的一片空地上,伸長著脖子準備看熱鬧呢。

王世充正襟危坐在一間臨時搭設的涼蓬里,冷靜地看著這裡人山人海的景況。方圓兩里的區域,至少擠了一兩萬人,烈日當空,人聲鼎沸,讓人很難聽到十丈之外的聲音。

以這涼蓬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方圓二十丈左右的圈子,郢州城的數百名文武官員,以斛斯政和陳棱為首,全都站在這圈裡,而劉三和朱氏也都各自被兩名衙役夾著,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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