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荊郢 第0690章 陰雄焚贓

斛斯政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回道:「王刺史,可是今天堂下有數十位官員,恐怕不好象上次那樣再擺酒席了吧。」

王世充笑著搖了搖頭:「斛斯長史,你誤會我意思了,想要私下先互相一下,不是只有請客吃飯這一個辦法的。我想先到偏廳,然後由斛斯長史為我一個個介紹一下各位官員。」

王世充說到這裡時,看了一眼陳棱,笑道:「陳將軍,實在是抱歉,今天我想先認識一下州里的文官,明天我再專程去驃騎將軍府上認識一下各位武官。」

陳棱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一閃而過,轉而笑了笑,道:「謹遵刺史大人的吩咐,末將先行告退了。」他說完便走到了堂下,帶著十餘名武官一起離去。

王世充站起身來,對斛斯政笑眯眯地道:「斛斯長史,今天是私交,不必在公堂之上弄得這麼正式,上次我們吃飯的那個湖邊小築環境挺好,我們今天就去那裡,如何?」

斛斯政的鬍鬚微微地隨風飄了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道:「一切按刺史大人的意思辦。」

王世充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微微一笑:「那就麻煩斛斯長史前面帶路了。」

斛斯政轉頭看向了堂下在交頭結耳,個個一臉狐疑的官員屬吏們,道:「倉曹參軍王一平,跟我們來。」

一個個頭中等,膚色白凈,四十歲上下,穿著一身淺綠色從七品官服的官員應聲而出,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小心翼翼地道:「下官乃是倉曹參軍王一平,見過刺史大人,長史大人。」

斛斯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狀的神色,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王參軍,隨我們來。」說完便走在了前面,繞過了那道屏風,而王世充看了那王一平兩眼,點了點頭,也昂首闊步地跟了過去。

王一平擦了擦臉上不停滲出來的汗,亦步亦趨地跟著,很快人影便消失在那屏風後面,只留下堂下的幾十名官員仍然在那裡交頭結耳,猜測著刺史大人這究竟是要玩哪一出。

王世充一路走到那湖邊小築的時候,一身布衣的魏徵和打扮成一個青衣書吏的單雄信已經守在這裡了,而張金稱則坐在一個換了一身千牛衛的打扮,挎著千牛刀,威風凜凜地站在一口箱子邊上。一看到王世充等人入內,三人齊齊地起身行禮。

斛斯政一進屋子,看到那三人,微微一笑:「三位辛苦了。」

他轉頭對著王世充,笑道:「王刺史,看來你早有布置啊,昨天只在這裡吃了頓飯,就對這州衙如此熟悉了,真讓下官汗顏呢。」

王世充笑了笑:「反正他們幾個在那大堂也無事可做,不如早點把這裡布置一下,也好節省時間,是吧。」

王世充說著說著便自顧自地坐在房中的一張椅子上,指著邊上的一張座椅,對著斛斯政笑道:「斛斯長史請坐。」

斛斯政面不改色,一撩官袍前襟,坐了下來。只剩下王一平低頭恭立在堂上。

斛斯政對著王世充道:「王刺史,這位是本州的倉曹參軍王一平,專門負責倉庫的管理。」

王世充點了點頭,嘴角邊浮過一絲冷笑,臉色也突然沉了下來,厲聲道:「王一平,你知罪嗎?!」

王一平渾身一顫,隨即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道:「王刺史,您是在和下官開玩笑嗎?」

王世充板著臉,冷冷地道:「王一平,你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的樣子嗎?」

王一平臉色大變,額頭上一下子冒出了大顆的汗珠:「王刺史,下官在這裡任倉曹參軍也有六七年了,工作一向勤勉,考核從沒有出過問題,何罪之有?」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看向了身邊的魏徵,魏徵心領神會,從那口張金稱身後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賬簿,遞給了王世充,王一平遠遠地看到那本賬簿,馬上臉色變得煞白,腿肚子也開始不停地打起抖來。

王世充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王一平,他的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裡,王世充轉頭看向了斛斯政,正色道:「斛斯大人,這王一平最近四五年來,一直有本自己的私人賬簿,下面各縣收來的錢糧,超出朝廷規定徵收的額度範圍,他都會用這本賬簿做賬,自己貪墨一部分,再分給其他的同僚一些,剩下的才會上報入庫。」

王世充把那賬簿遞給了斛斯政,道:「這本就是王一平私自記錄的那本賬簿,這四五年間他每年都會從中撈上兩百多石的好處。斛斯大人請過目。」

斛斯政臉色微微一變,接過了那本賬簿,翻了起來,看了四五頁後,把賬簿一合,重重地扔在王一平的腳下,厲聲喝道:「王一平,你好大的膽子,這幾年居然把我也蒙在鼓裡!」

王一平自從前幾天那本賬簿在自家的書案上失竊之後,他便急得茶飯不思,日夜不寧,之前被斛斯政叫到時,就心裡直打鼓。

王一平剛才看到王世充拿出那本賬簿時,一下子如五雷轟頂一般,腦子裡一片空白,斛斯政的這一聲喝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現實。

王一平汗出如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著臉,道:「王刺史在上,下官知罪。還望刺史大人看在下官上有高堂老母,下有三歲小兒,一家人都靠著下官這點俸祿吃飯的份上,網開一面,下官以後再也不敢了。」

王世充突然換了一副笑容,道:「王一平,我說過今天只是私人之間的聊聊,並不是公事公辦,你這麼害怕做什麼?」

王一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臉的困惑,巴巴地看著王世充,道:「王刺史,下官,下官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王世充嘆了一口氣,道:「王參軍,你們家在這郢州一帶也算是名門望族了,我知道你們王家在這裡有良田百頃,除了這郢州城外,下面八個縣裡有六個縣都有你們家的產業,絲綢店、瓷器店、銅器店加起來有七八家,而你的高堂老母三年前就死了,妻妾倒有八個,兒子有六個,可就是沒一個三歲的。我說的對嗎?」

王世充說出這些時,王一平驚得嘴巴張得合不攏,他現在才知道了王世充的厲害,不僅是這一本賬簿,連自己家的底細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心中再也不敢存僥倖,咬了咬牙,道:「王刺史既然已經把下官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請問準備如何發落下官。」

王世充笑了笑,看了魏徵一眼,魏徵心領神會,拿出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火盆,點起火來,就在王一平和斛斯政還在一臉茫然的時候,撿起了王一平面前的那本賬簿,直接扔到了火盆里,很快,整本賬簿便化為片片黑灰,不復存在。

斛斯政急道:「王刺史,這可是此人的罪證,您怎麼就把它給這樣毀了呢?沒了證據,如何向朝廷稟報,處理此人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說過要處理王一平了嗎?」

王一平一下子笑容上臉,倒頭便向王世充拜謝起來:「王刺史,您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下官這輩子也不敢忘了您的恩情。」

斛斯政怒道:「王一平,你別以為這次王刺史放過了你,你就可以逃過這一劫了,咱們的事還沒完,你瞞了我這麼多年,我會向吏部告發你的監守自盜的。」

王世充站起身來,對著斛斯政笑了笑:「長史大人,不必如此,我看王一平做得挺好,上下打點得都不錯,這麼多年也沒惹出什麼事來,朝廷對我們郢州的考核也很好,何必要把這事給捅破呢?」

斛斯政臉色一變,也站起了身,沉聲道:「王刺史是什麼意思?你是要庇護這個監守自盜,貪墨國家稅賦的傢伙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斛斯長史,這郢州在你這些年的治下,風調雨順,百姓也是豐衣足食,收來的稅賦超過了國家的定額。我們其實可以留下一部分,也好發給州縣的官員作為補貼,這樣大家做起事來才有動力,你說呢?」

斛斯政冷冷地答道:「下官實在不敢苟同王刺史的說法,我等身為朝廷命官,就應該勤勉於王事,朝廷已經給了我們足夠的俸祿了,怎麼可以再去貪墨上交的稅賦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道:「我們只是拿掉超過朝廷給出定額的一小部分,斛斯大人,無論是官是民,芸芸眾生,熙熙攘攘,皆為利來,攘攘熙熙,皆為利往,要是都為他人作嫁裳,自己沒有好處,誰會有做事的動力?你不讓王參軍這樣的人賺取好處,他們只怕就會去轉而盤剝百姓了。」

王世充說到這裡,轉頭看向了正跪在地上,聽得一愣一愣的王一平,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王參軍,你說是吧。」

斛斯政冷冷地「哼」了一聲,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沒好氣地說道:「王刺史,你是刺史,你說了算!可是下官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您如果要分發什麼好處,請把下官排除在外,下官權當對此事不聞不知好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就象斛斯長史對王參軍這幾年的不聞不知這樣嗎?」

斛斯政勃然變色,「蹭」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頜下的長須隨著窗外吹進的湖風而微微飄動,聲音中也帶了幾分怒意:「王刺史,請你說話重證據實!請問你可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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